2019-1-22 18:16
眾翰林們憤怒了。
他們無法接受,王不仕竟是這樣的人。 滿口都是這些‘汙穢’之詞,想當初,大家嘲笑國富論,他可是站在壹邊笑呵呵的。 現在好了,這廝莫非是看那方繼藩權勢滔天,所以想要趁機投靠嗎? 無恥啊。 天底下誰都可以沒有骨頭,可是翰林清流,怎麽可以沒有骨頭。 想當初,皇帝讓翰林們去西山學習,尚且沒有改變翰林們的誌向,這是為何,這是因為,大明需要的,就是翰林清流們的鐵骨錚錚。 哪怕是天下的翰林,都可以對那方繼藩阿諛奉承,可妳王不仕是什麽人,妳忘了當初那人間渣滓王不仕嗎? 人怎麽可以無恥到這地步,被人羞辱,被人作踐,非但不以為恥,反而以此為榮,天底下,再沒有人比這更厚顏無恥之人了。 “王不仕,妳……虧得妳還自稱聖人門下!” 王不仕拜在地上,本是覺得慚愧,卻受此千夫所指,心裏想,當初人間渣滓王不仕出來的時候,老夫氣的想要去殺人,是誰攔著老夫,說什麽那是個孩子,好話統統妳們說了,我被人所取笑的時候,有誰義正言辭的站出來,為自己說幾句話。 可現在……自己不過是說幾句肺腑之言,妳們倒是站了出來。 王不仕道:“聖人門下,也要通經濟之道,聖人門下,更不該只講子曰掛在嘴邊,聖人講究的是兼濟天下,是惠及天下人,可光靠照著四書五經去之乎者也,能惠及什麽?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有何不可以說,現在國家缺乏生鐵,我認為生鐵的價格將會暴跌,難道不可以說嗎?” “妳……” 翰林們懵了。 有人冷笑,呵呵……滿口都是胡言亂語,且看妳這樣的人,會有什麽好下場,到時候,可不要哭。 “妳這是離經叛道。” 卻有人忍不住道。 王不仕倒是豁出去了,他已經是人間渣滓,再加壹個離經叛道,又有什麽關系:“這才是仗義執言!” 翰林們妳看看我,我看看妳,個個冷笑。 這是筳講。 筳講的好處就在於,在這裏,翰林們想說什麽就是什麽,哪怕是頂撞了天子,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往往天子為了表示自己廣開言路,也會任他們去說。 於是有人道:“王不仕,我等自惋惜妳,這才好言相勸,而妳卻是屢教不改,好吧,到時,自然看妳有什麽好下場!” 王不仕木著臉:“各人自掃門前雪,這是我的事。” 好壹個這是我的事。 這個人……八成是瘋了…… 弘治皇帝卻對此,顯得不耐煩,這翰林們相互攻訐,就為了這壹點小事? 這真正憂心的,卻是生鐵的缺乏啊…… 怎麽說著說著,卻最終,上升到了離經叛道的地步了? ………… 新城…… 風塵仆仆的,壹個車隊,開始走上了新城的道路。 相比於泥路,這新城的瀝青路,使者載重的車馬,壹下子輕便了起來。 “快,快!” 有人大喝壹聲。 騎著馬的,乃是壹個管事。 李家商號,雖不說數壹數二,也算是來頭不小了。 正因為家大業大,李家只看到了商機之後,立即便意識到這其中的有利可圖。 於是,征集了車馬八十多輛,飛快趕往河西走廊。 這壹路固然艱辛,可生鐵的價格,日益在攀升,只要行動迅速,就壹定有利可圖。 八十多輛車馬,除了幾兩耽擱了之外,幾乎每輛車,載重生鐵三千斤。 這三十萬斤的生鐵,終於在三個多月之後,返回了京師。 這壹路的血淚,自不待言。 每壹輛車,都用烏篷遮蓋起來,不過似這樣規模的車隊,卻是少見。 此次負責這壹趟來回的主事,已是歸心似箭。 不過……即便到了地方,也得趕緊將生鐵運至庫房裏去,卸貨,最後,再付給車夫們的薪水,這壹趟旅程,才算是徹底的結束。 必須要快啊,快壹步,這利潤就越大。 這李家管事之人,豈會不知,在自己的車隊之後,還有浩浩蕩蕩的車隊,正在朝京裏進發。 自己要搶的,就是第壹批自河西走廊來的貨物。 四輪馬車,被沈重的貨物,壓得底盤有些低。 壹輛車三千斤,這已是壹輛四輪馬車的極限載重量了。 若不是四輪馬車的出現,李家商號,還真不打算派出車隊去河西走廊。 畢竟,尋常的兩輪馬車,能有壹千斤的載重量,幾乎就到了極限,車馬太多,增高了成本。 這車隊裏的車夫們,入了新城,個個精神抖擻,他們迅速的穿梭在瀝青路上,最終,在壹處貨棧前紛紛停下。 在這裏,李少東家早已得了急報,清早便招募了人力在此等候。 他眼裏放光,看著這壹輛輛大車,壹斤生鐵,至少可從中謀取六十文錢的純利,這三十萬斤,這就是兩萬兩銀子以上。 這是最低的利潤估值,甚至還沒有將近來生鐵暴漲的價格給算進去,刨除掉了壹切的開支,包括了人工和車馬的損耗。 甚至,又因為是第壹躺出門,中途有所耽擱,其實……若是快壹些,對路途要熟悉壹些,商路徹底的打開,成本還可以壓到最低。 這壹來壹回,就是兩萬兩銀子,天底下,到哪兒去找這樣的好事。 “快,卸貨!”李少東家激動的大吼。 “還有,趕緊的,去交易市場掛牌子,要快,立即出貨,趁著現在價高!” ………… 交易市場…… 李家第壹個掛了牌子。 瘋了似得商賈們,壹看到每斤兩百七十文的字樣,不禁有些牙齒酸疼。 有些貴了。 可是……那牌子之下,卻是壹行小字:“上等生鐵。” 在交易市場,人們將生鐵分為上、中、下、劣這四等,不同的生鐵,價格也不同。 河西走廊的生鐵,之所以吸引了壹些商賈們前去,其根本原因就在於,那裏的鐵礦質量極高,本就是上品……這上品的鐵礦,可不好找啊。 人們紛紛湧入了李家的商號,在這裏,李家商號展示了他們的樣品。 這是壹個生鐵錠,許多商賈上前,摩挲著,現在許多人已經有豐富的經驗了,這壹摸,心裏就有數了:“這生鐵……我要了。” “我要了,妳這有多少斤?” “三十萬斤……” “三十萬……”這可不是尋常商賈們能吃的下的:“我要壹萬斤,可否?” “不,三十萬,我們統統要了!” 壹張契約,直接簽署。 …… 可接下來……人們卻察覺到……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 壹個個牌子,開始掛了出來。 萬勝商號,掛牌二十萬斤…… 陳記,掛牌,六十五萬斤…… 這壹個個觸目驚心的數字,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原本有價無市的生鐵,竟開始有了緩緩下跌的趨勢…… 壹開始,還只是緩慢下降,人們還在議論紛紛,也有人瘋了似得……猶豫著是否接手。 可到了後來,恐慌卻開始蔓延,那些此言,兩百多文接手的商賈們,開始有些慌了,看這趨勢……可能會暴跌啊。 現在的價格,竟是到了二百二十文,再這樣下去,今日豈不是要跌到兩百文? 人們打聽著各種消息。 “又來了三十輛大車……” “聽說後頭還有呢……不妙了……” 拋售開始! 那些原本囤貨居奇的商賈,現在也意識到了不妙。 整個交易中心裏,壹個巨大的墻上,壹個個牌子掛了出來,價格開始不斷的刷新。 許多商賈,捶胸跌足,發出了嚎叫:“怎麽會跌的這麽厲害,怎麽壹下子,就多出了這麽多的貨源,天哪……我是兩百三十文進的貨,還只是中等品。” 烏壓壓的,交易中心裏,人頭攢動,都是商賈,有人故作氣定神閑,有人臉色已經變了,卻也有人……暗暗驚喜。 文吏們,急的滿頭是汗,到處都是登記著掛牌的人,壹個個牌子,掛出來,接著,或許是這個價格,無法售出,於是,繼續更新價格。 ………… “少爺,少爺……又來了……又來貨了。” 王金元美滋滋的跑來鎮國府。 方繼藩和朱厚照,氣定神閑的喝著茶。 橫豎,反正方繼藩和朱厚照都不虧的。 這個世上,總要有人交學費,作為壹個老師,方繼藩只要保證,這些學費,不會交給別人就成。 朱厚照激動的不得了:“哈哈……笑死本宮了,昨日,他們還舍不得賣呢。哼哼,跟本宮鬥,也不看看他們幾斤幾兩!” 王金元道:“現在的價位,上等品,已至壹百八十文的價位。” 方繼藩淡淡道:“不必急著去收購,繼續等,這價位,維持在壹百文之後,再出手,不過前提是,壹百文以上,壹斤都不收購,多壹個子,都不成。” 王金元忙是點頭:“明白,明白。” 朱厚照道:“不如索性等到五十文,直接崩盤了再收吧。” 方繼藩卻是搖搖頭:“我算過的,壹百文,足夠那些去河西販運生鐵的商戶有利可圖了,若是五十文,那些去了西山的商賈,就要吃西北風了。殿下啊,豬不能壹味的殺,偶爾也要養的,不能將人,逼到了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