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少爺英明

　　此時，在南和伯府的門外，鄧健還在舉目張望。
　　少爺被那宦官綁走了，鄧健不敢攔，可心裏卻急得跺腳，他壹向知道少爺的性子，說不考就肯定不會考的，果然，等不了多久，便看到了少爺的身影。
　　“少爺……少爺……”鄧健興高采烈地迎上去。
　　方繼藩心裏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答得好不好，這等策論題，說穿了全看對不對考官的胃口。
　　他見了鄧健，便又恢復了浪蕩子的模樣，吹著口哨，連腿都邁得更開了：“鬼叫什麽叫！”
　　鄧健忙恭順地躬身，笑嘻嘻地道：“少爺去校閱了？”
　　方繼藩點頭。
　　鄧健壹呆，雖說是被綁了去的，可這不像少爺的風格啊，他倒有些緊張起來，是不是因為少爺被綁了，受了刺激，腦疾又發作了？故而憂心地道：“少爺從前不是說過乖乖去校閱的便是龜孫嗎？”
　　方繼藩便冷笑著道：“去是去了，不過本少爺提前交卷了。”
　　鄧健壹楞，隨即眼中放光，他欣喜地道：“少爺就是少爺。”
　　雖然覺得少爺好像又做錯了什麽，不過鄧健居然心裏暖暖的，這是壹種很踏實的感覺，舒服。
　　鄧健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隨著方繼藩進了院子，方繼藩遠遠的，竟是看到了香兒正艱難地提著壹簍子衣服往天井去，便道：“小鄧鄧，這小香香不是病了嗎？”
　　“是啊。”
　　方繼藩見香兒極艱難的樣子，壹瘸壹拐的，不禁憐憫心發作了，快步上前道：“小香香，妳這是在做什麽？”
　　香兒壹見方繼藩，也不知是因為生病，還是害羞，忙不叠的低下頭，放下衣簍子，才行禮道：“少爺，奴洗衣。”
　　方繼藩劍眉微皺：“病了也洗？”
　　香兒踟躕起來。
　　倒是鄧健笑呵呵地道：“少爺，是楊管事吩咐的。”
　　方繼藩便覺得自己牙癢癢的，這是黃世仁啊，有這樣糟踐人的嗎？別的事方繼藩可以不管，裝自己的敗家大少爺，可這等事，他就看不過。
　　於是厲聲道：“將楊管事喊來。”
　　鄧健覺得奇怪，可見少爺臉上滿帶怒氣，便不敢多問，忙去叫了楊管事。
　　不多時，那楊管事便頂著大肚腩小跑而來，壹臉賠笑著道：“少爺有什麽吩咐？”
　　方繼藩定了定神，心裏已有了計較，先是指著香兒道：“香兒，妳這是什麽意思，妳生了病，還敢在本少爺的面前晃蕩，若是這病過給了本少爺，妳必是死罪難逃！”
　　香兒壹聽，嚇得花容失色，淚水漣漣，連忙驚恐地認錯。
　　楊管事以為方繼藩只是教訓香兒，便也跟著幫腔，怒氣沖沖地道：“聽見了沒有，敢礙少爺的眼睛，仔細妳的皮。”接著他壹臉諂媚的看著方繼藩：“少爺，您說是不是？”
　　方繼藩卻是收了扇子，揚手便劈了楊管事壹個耳光。
　　啪……
　　壹巴掌幹脆利落，尤其是打在楊管事那肥嘟嘟的臉上，余韻猶存。
　　楊管事猝不及防的挨了打，頓時委屈起來，捂著腮幫子，不可置信地看著方繼藩：“少爺，您這是……”
　　方繼藩咬著牙，接著自牙縫裏蹦出壹句話：“記好了，在這京城裏，決不允許有比本少爺還下賤的人存在！”
　　楊管事就差給嚇得魂飛魄散，他哪裏想到，自己竟還搶了少爺的風頭，讓少爺記恨了，於是忙道：“不敢，不敢，少爺最下……不，少爺最了不起。”
　　方繼藩方才故作不屑的樣子看了香兒壹眼：“妳犯了這麽大的錯，還哭什麽哭？現在罰妳回妳住所去面壁三日，三日內不得出房門，否則本少爺便殺雞儆猴，宰了楊管事……”
　　楊管事：“……”
　　鄧健畏懼地看了楊管事壹眼，接著吞吞吐吐的，老半天才擠出壹個笑容：“少爺英明！”
　　香兒似是被嚇住了，她只當少爺討厭自己，因而對自己懲罰，便紅著眼睛，應命而去。
　　見那孱弱的背影去遠，方繼藩下意識地取出湘妃扇搖了搖，心裏壹陣嘆息。
　　平時總覺得自己取代另壹個人，要適應另壹個人的生活節奏，很是慘不忍睹，可這時他才意識到，這個世上，有太多太多比自己更淒慘的人，從前那個敗家子，不知做過多少惡事，那麽現在，就該讓自己來還壹點債了吧。
　　…………
　　紫禁城，暖閣。
　　此時，大明朝的皇太子朱厚照正在暖閣的外頭探頭探腦，賊兮兮的眼睛朝暖閣裏瞧了壹眼，暖閣裏立即傳出威嚴的聲音：“進來。”
　　朱厚照吐了吐舌，立即擺出皇太子的儀容，跨步入閣，這壹進去，便曉得自己來的不是時機，只見父皇高高坐在案首，左右則是幾個師傅跪坐左右。
　　這幾位師傅，都是弘治朝的名臣，以清直著稱，不過既然清直，那麽壹般都不太會給朱厚照什麽好臉色看。
　　朱厚照剛要行禮，弘治天子擺擺手，幾日不見這個獨子，此時見了，弘治天子面露微笑，慈和地道：“皇兒，劉卿家方才還對朕提及，說妳竟將《辯奸論》背熟了？”
　　劉卿家便是當朝內閣首輔大學士劉健，他坐在弘治天子左手的位置，是個相貌有些醜陋的老人，此刻他朝朱厚照頷首點了點頭。
　　劉健既是內閣首輔，同時還兼任著太子太傅，所以偶爾會去詹事府監督朱厚照的功課，近幾日，似乎皇太子頗有長進，使他老懷安慰。
　　朱厚照聞言，眉梢微微壹挑，卻忙正色道：“兒臣慚愧。”
　　弘治天子笑吟吟地道：“可見用了心，便是好的。”
　　他說著，笑了笑：“妳坐壹旁，朕有事與諸卿商量著。”
　　朱厚照心裏叫苦，卻還是乖乖地跪坐著。
　　弘治天子接著道：“前幾日校閱，親軍府送來了十數篇好文章，朕這幾日，都在想著平西南之事，哎……西南之患，實是大明舊疾，這百年來，朝廷平叛了壹次又壹次，可年年告捷，卻又接二連三的接到叛亂的消息，煩不勝煩，諸卿都是朕的肱骨，想來，也壹直頭痛不已吧。今日難得，這些子弟們參加文試，朕借此機會出了這個策論，或許，還真有人出其不意，提出良方。”
　　劉健等人俱都微微壹笑，不過這笑容很含蓄，更多像是迎合天子，在他們眼裏，當今陛下還算聖明，而內閣以及各部大臣也還算是賢良，尚且沒有找出治本的良策，壹群毛孩子，能指望他們？
　　這等考試，尤其是壹群勛貴子弟，他們的策論文章，怕是連尋常秀才的文章都不如，但凡只要能識文斷字，行書寫的端正，不求有什麽道理，但求行文能承上啟下，便算是優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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