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壹曲忠誠的贊歌（三）

　　咖啡廳裏的豪華包間裏，彌漫著濃郁撲鼻的芳香，暗紅色格子桌布上，花瓶裏的玫瑰開得正艷，杯中的咖啡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悠揚的鋼琴曲從樓下的大廳裏傳來。
　　那沈靜的鋼琴聲，仿佛寧謐幽深的湖水，而舒緩的小提琴聲，則如水面上拂過的清風，蕩起層層漣漪，愛爾蘭的風笛聲，更如同來自靈魂深處的召喚，讓人走進夢幻般的神秘花園。
　　這首鋼琴曲的名字，就是《神秘花園》，很經典的曲目，也是周媛最喜歡彈奏的鋼琴曲之壹，進了包房後，聽著這熟悉的旋律，王思宇就有些走神，又想起了兩人在閔江的那些美好時光。
　　也許，這個時候，周媛也該辦理相關手續，準備到京城赴任了，壹想到中紀委將多出位玉面周青天，王思宇心裏就有幾分得意，很久以前，他就覺得，那冰霜美人最適合在紀委工作了。
　　而實際上，之所以決定把梁桂芝也調過去，除了調整人事布局外，王思宇也是存了別的心思，唯恐那位美人老師遠離家鄉，太過孤單，有時候，王思宇的心思還是非常細膩的。
　　壹曲終結，桌邊的兩人同時籲了口氣，艾蓉蓉抿嘴壹笑，往咖啡裏放了糖塊，柔聲道：“怎麽，很喜歡這首曲子？”
　　王思宇點點頭，愉悅地道：“喜歡，更喜歡彈曲子的人。”
　　“啊？男人妳也喜歡？”艾蓉蓉睜大了眼睛，用極為誇張的語氣問道，在進入咖啡廳的時候，她就已經留意到，琴師是壹位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
　　王思宇笑笑，知道對方誤會了，卻也不想解釋，點頭道：“彈得很好，讓人感到身臨其境，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壹個神秘花園，對吧？”
　　“有道理。”艾蓉蓉笑笑，拿起杯子，沈思著道：“這琴師的技藝很好，也很投入，我似乎能感覺到，他彈鋼琴的時候，像是在撫摸著情人的面頰。”
　　停頓了下，她又長籲了口氣，柔聲道；“也許，對於琴師而言，鋼琴應該是他最好的情人。”
　　王思宇楞了壹下，隨即很認真地點點頭，微笑道：“同樣壹首曲子，能給人帶來不同的聯想，這就是藝術的魅力了。”
　　艾蓉蓉笑著點頭，品了口咖啡，就又嘆了口氣，輕聲道：“曲子雖然不錯，但不太喜歡這裏的裝飾風格，太普通了些。”
　　王思宇擺擺手，笑著道：“我覺得不錯，甚至，比妳常去的那幾家高檔會所還要好。”
　　“又想擡杠是吧？”艾蓉蓉蹙起秀眉，卻‘撲哧’壹笑，輕聲道：“好吧，談正經事情，聽了之後，估計妳就笑不起來了，沒準還會摔東西，只不過——”
　　王思宇笑了笑，好奇地道：“只不過什麽？”
　　“別摔這個花瓶，蠻好看的，尤其是這幾支玫瑰！”艾蓉蓉伸出白凈的右手，抽出壹支玫瑰，拿到鼻端嗅了嗅，臉上露出極為享受的表情，又放了回去，柔聲道：“可以嗎？”
　　“當然可以。”王思宇笑了，擡了下手，輕聲道：“說吧，聽聽是什麽樣的壞消息，能讓我暴跳如雷。”
　　艾蓉蓉抿嘴壹笑，盯著他的眼睛，壹字壹句地道：“很快就要討論人事調整問題了，趙書記在私下裏，已經開始放風，讓盧金旺到梅嶺，擔任市委書記，許伯鴻接替他的位子。”
　　望著那張緊張，甚至是帶著幾分期待的俏臉，王思宇笑了笑，聲音柔和地道：“還有呢？”
　　“沒有了。”艾蓉蓉怔了怔，蹙眉道：“看妳的樣子，像是已經知道了。”
　　王思宇搖了搖頭，面色平靜地道：“不知道，但是，我非常支持這樣的決定，盧金旺同誌還是很不錯的，政治成熟，理論水平高，領導經驗豐富……”
　　“停，停，停！”艾蓉蓉做了打住的手勢，沒好氣地道：“王書記，可別念那些經文了，聽得頭疼，像什麽抓緊抓緊再抓緊，具體具體再具體，落實落實再落實，聽多了會瘋掉的。”
　　王思宇哈哈壹笑，擺手道：“那怎麽成呢，妳到省委組織部工作，連這點耐性都接受不了，怎麽開展工作？”
　　“到時再說吧，沒準，過渡壹段時間，還要去濱海呢！”艾蓉蓉拂動下秀發，笑靨如花地道：“怎麽樣，王書記，要我嗎？”
　　王思宇啞然失笑，搖頭道：“想要，可又不敢要，怕明輝同誌回來收拾我！”
　　“去妳的！”艾蓉蓉滿面緋紅，橫了他壹眼，納罕地道：“正經些，我都要氣死了，虧妳還笑得出來。”
　　王思宇訝然，饒有興致地盯著她，反問道：“艾處，妳為什麽會生氣？”
　　“感覺他們那樣做，對妳而言，委實過分了些。”艾蓉蓉撇撇嘴，悻悻地補充道：“而且，咱倆算是很好的朋友了吧？”
　　王思宇聽懂了潛臺詞，收起笑容，鄭重地道：“確實，這讓我都覺得吃驚。”
　　“吃驚？”艾蓉蓉臉上閃過玩味的笑容，小聲道：“為什麽會感到吃驚？”
　　王思宇點了壹顆煙，若有所思地道：“原本以為，我們的關系會搞得很僵，甚至會鬧翻，沒想到，居然越走越近。”
　　艾蓉蓉有些吃味，想起在機場，被打屁股的那壹幕，倏地臉紅了，忙拿起杯子，又抿了壹小口咖啡，掩飾了尷尬，抿嘴道：“是啊，還真是沒想到，就像踩著鋼絲，搖搖晃晃，壹步步地靠近，既驚險又刺激。”
　　王思宇笑笑，覺得這個比喻很貼切，也透著某種曖昧的暗示，讓他覺得有些心癢難耐。
　　不過，有了上次的教訓，他現在確實不想再玩火了，就嘆了口氣，苦笑著道：“是有點，好多次都差點鬧到不可收拾，看起來，不能隨意開玩笑了。”
　　艾蓉蓉看了他壹眼，輕輕點頭，向後拉了下椅子，小聲道：“說的對！”
　　接下來，是接近十幾秒鐘的沈默，艾蓉蓉的臉上閃過壹絲惆悵之意，伸出白凈的小手，拿著銀勺，輕輕攪動著咖啡，望著那深褐色的液體旋轉出的漩渦，情緒變得有些低落。
　　上次的意外身體接觸，似乎讓兩人間的關系，到達了某種敏感的關口，那是壹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微妙感覺，就像已經把手放在開關上，只要輕輕按下，屋子就會亮了。
　　然而，要想按下去，卻需要莫大的勇氣，至少，在認識王思宇之前，艾蓉蓉是從未想過出軌的，也曾經對類似的行為，感到極度不理解，可事到臨頭，她竟然也有種仿徨無助的感覺。
　　那種隱秘的欲望，就潛伏在心底某處，不經意間，就會輕輕撩動心弦，想要體會那種遊離在邊緣的快樂，又或者，只想要個香艷而又荒誕不經的夢境吧。
　　想起某個潮濕泥濘的淩晨，艾蓉蓉耳根紅透，她伸手摸起王思宇的打火機，啪啪地打著，註視著忽明忽暗的火焰，淡淡地道：“妳要想攔下許伯鴻，我可以想想辦法，在組織部下去考評的時候，給他制造點困難。”
　　王思宇擺擺手，嘆息著道：“完了，完了，艾處，妳進了省委組織部，我們全省裏不知多少幹部要遭殃，這還沒等怎麽樣呢，就要先弄壹個練練手了，以後還怎麽得了！”
　　艾蓉蓉瞪了他壹眼，氣呼呼地道：“王書記，我是在很嚴肅地談事情，沒開玩笑！”
　　王思宇點點頭，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道：“我也壹樣，萬事和為貴，整天鬥來鬥去的，搞得人心惶惶，會耽誤工作，以後，若是壹號首長問我，幹得怎麽樣了，我怎麽回答？總不能說正事沒幹多少，天天忙著搞階級鬥爭了吧？”
　　艾蓉蓉楞住了，盯著那張大義凜然的面孔，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回過神來，伸出壹根白嫩的食指，輕輕勾了勾，小聲道：“過來，過來，讓我瞧瞧。”
　　王思宇很配合地湊了過去，微笑道：“瞧什麽？”
　　艾蓉蓉板起面孔，眼睛壹眨不眨地註視著他，蹙起秀眉，疑惑地道：“別笑，也別眨眼，讓我仔細看看，妳現在是在演戲，還是在說實話。”
　　王思宇咧了咧嘴，有些哭笑不得地道：“這叫什麽話，我哪裏會做戲！”
　　艾蓉蓉卻撇撇嘴，輕笑道：“妳這人吧，怪怪的，經常會讓人搞不懂，那次穿得像農民工壹樣，騎著自行車去酒店的時候，我就覺得妳有當影帝的天分！”
　　王思宇頓時無語，註視著那張翦水雙眸，輕聲道：“妳啊，別亂猜了，在官場裏，要想幹出點名堂，就要心如大海，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連個村長都當不明白……”
　　“噓！”艾蓉蓉探過身子，仔細地觀察著王思宇的面目表情，最後，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緩緩地道：“不對，妳的眼神告訴我，壹定有什麽別的原因，對吧？”
　　王思宇笑著搖頭，目光落在對方那雙晶瑩閃亮，又豐潤迷人的嬌唇上，心裏生起壹種異樣的情緒，悄聲道：“妳的嘴唇告訴我，如果我再向前兩厘米，咱們就可以接吻了，對吧？”
　　“去，想什麽呢！”艾蓉蓉咯咯地笑了起來，紅著臉坐了回去，活動著手腕，威脅道：“妳要敢造次，可別怪我不客氣。”
　　王思宇笑了，又嘆了口氣，搖頭道：“可惜，錯過了壹次大好機會。”
　　艾蓉蓉也笑了，直笑得花枝亂顫，半晌，才搖頭道：“既然不需要幫忙，也就算了，不過，要記住，妳又欠了我壹份人情。”
　　王思宇心中壹蕩，笑著問道：“怎麽還？要不，我陪妳去購物？”
　　“免了，可勞駕不起！”艾蓉蓉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悠然道：“先攢著吧，這就叫放長線釣大魚，總有壹天，妳會被我感動，幫著我實現心中理想。”
　　王思宇清楚，這只是托詞，卻不想點破，就順著她的意思，微笑道：“也許吧，這樣下去，我看也快了。”
　　艾蓉蓉嫣然壹笑，眼裏閃動著興奮的光彩，嬌慵地道：“病了好幾天，出來轉轉，心情確實好了許多，可見，人要經常見見陽光的。”
　　王思宇笑了起來，點頭道：“是啊，我也覺得，自己確實很陽光的。”
　　“神經！”艾蓉蓉啐了壹口，臉上泛出壹抹動人的潮紅，默默地眺望遠方，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