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NO!
官道之色戒 by 低手寂寞
2018-9-6 21:52
老人臉上的微笑很有壹種親和力,眼裏流露出的目光也讓王思宇感到壹種溫暖,那是壹種久違了的感覺。
“老先生,您有什麽事?”王思宇盡量把語氣放得平穩些,臉上也帶出淡淡的笑容。
老者攤開右手,露出那兩枚棋子,微笑道:“小夥子,我就住在隔壁的房間,壹個人呆在屋子裏悶得無聊,能否賞光過來坐坐,陪老朽下幾盤棋。”
“壹個很蹩腳的借口。”王思宇在心裏暗自嘟囔壹句,但老人身上釋放出的那種善意讓他難以拒絕他的邀請,更何況,僅僅憑借直接,王思宇幾乎就已經可以斷定,這位老人和京城那位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
“好的。”王思宇把聲音放得很輕,但非常清晰地落入老者的耳中,他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伸手做出了個“請”的姿勢,王思宇則微笑著點點頭,輕輕地把房門關上,卻不急著邁步,只是微笑著看著老人。
老人會意地壹笑,走在前面帶路,兩人的步伐同樣的穩健有力,王思宇細心地留意到,老人走路時的姿態頗有特點,剛毅中透出壹種優雅,小腿的擺動也很是舒展,最關鍵的是,他所行走的路線竟然像是用尺子量過壹樣的筆直,似乎是經過特殊的禮儀訓練。
就這樣跟在老人的身後,徑直走進隔壁的房間,王思宇坐到沙發上,臉色帶著自信但謙和的笑容,他現在十分留意自己的舉止,絕對不能讓京城那些人看低了。
老人先是很熱情地從遞給他壹瓶冰紅茶,隨後很自然地坐到王思宇的對面,不露痕跡地觀察著他的表現,從王思宇的表情神態到目光,直至手指鞋尖,即便是最細微的壹個動作都不肯放過,但那種觀察並不令人感到反感,王思宇很坦然地面對著他的審視,內心松弛而平靜,沒有體會到絲毫的壓力。
似乎對王思宇不卑不亢的姿態很是欣賞,老人臉上的笑意更濃,擡手道:“請喝茶。”
“謝謝。”王思宇微笑著點點頭,把手中的冰紅茶打開,輕輕喝上壹口,隨即蓋好瓶蓋,放在茶幾上,之後環顧四周,似笑非笑地沖老人輕聲道:“老先生這是從哪裏來啊?”
老人微微壹笑,雙手放在膝蓋上,輕輕地拍打幾下,盯著王思宇的眼睛,慢悠悠地開口道:“京城。”
王思宇見他的目光中大有深意,就知道自己猜想的沒有錯,只是不知道這人的身份是什麽,於是捏著下頜試探道:“敢問老先生怎麽稱呼?”
老人笑了笑,拿手輕輕撥弄了壹下茶幾上的棋盤,柔和的目光從王思宇的臉上移下來,盯在他的壹雙手上,輕聲道:“妳可以叫我財叔,他們都這麽叫。”
王思宇心頭壹震,心裏已然明白了幾分,卻又故意皺起眉頭,做出壹臉茫然的神態,明知故問地道:“財叔,他們又是誰?”
財叔收回目光,拿手輕輕拍打著膝蓋,語氣舒緩地道:“妳應該知道的,他們都是妳的兄弟姐妹。”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王思宇還是覺得耳邊響起了壹聲炸雷,震得他心神激蕩、頭皮發麻,但他很快調整過來,若無其事地把手從下巴上移開,輕輕地在膝蓋上拂了幾下,沈吟半晌後,低頭道:“財叔,妳認錯人了!”
財叔似乎早知道他會這麽回答,輕輕嘆了口氣,沈吟道:“妳心裏有怨恨是正常的,這其中的恩怨糾葛也不是幾句話就能講清楚的,但不管怎樣,血濃於水,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王思宇伸手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盯著自己的皮鞋輕聲道:“財叔,問您壹個問題,他們貴姓?”
財叔臉上綻出壹絲難以察覺的微笑,輕聲道:“妳猜猜!”
財叔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王思宇微微壹楞,禁不住擡頭望了他壹眼,滿臉狐疑地道:“這也能猜?”
財叔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站起身來,拿著杯子走到飲水杯前,接了杯水,輕輕喝上壹小口,潤了潤喉,這才轉過頭來,沈聲道:“就在妳的名字裏。”
“也姓王?”王思宇皺皺眉頭,瞇起眼睛道。
財叔搖搖頭,極快地否定了這個答案,輕聲道:“再猜!”
王思宇恍然大悟,摸著下巴點頭道:“姓田不錯,田伯光聞香識女人,這個姓氏不錯。”
財叔忍俊不禁,輕輕笑了兩聲,握著茶杯走回來,重新坐好,嘆了口氣,輕聲道:“又錯了,姓於,妳剛剛出生的時候,長得特別討人喜歡,首長非常高興,抱著妳沖著妳父親說,這是咱們老於家的寶貝,妳父親就在‘於’字的上面加了個寶字頭,給妳起了個‘宇’字。”
王思宇聽後先是壹楞,隨後莞爾壹笑,拿手指刮了幾下鼻子,那笑容就變得有些悲愴,眼中翻動著清亮的淚花,搖頭走進洗手間,洗了把臉,大聲道:“老於家的寶貝,這聽起來太滑稽了。”
財叔的表情也流露出些許的傷感,不勝唏噓地道:“世事難料,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那樣。”
“什麽原因造成的?”王思宇站在洗手間裏,輕聲問道。
財叔皺著眉頭想了半晌,才搓著雙手輕聲道:“那是妳們於家的家事,很多事情我不便去說,但大太太家很有實力,而且她的母親跟老太太有大半輩子的交情,這裏面還牽扯到聯姻和子嗣接班的問題,咳咳,宇少爺,我的話妳能聽懂吧。”
王思宇拿著白毛巾擦了把臉,照照鏡子,發現眼圈還有些發紅,就閉著眼睛拿手揉了半晌,再次睜開眼睛時,感覺好些了,平復好復雜的心情,深吸壹口氣,用力地拍打幾下面頰,又站在鏡子前站了兩三分鐘,把面目表情調整好,這才神清氣爽地走出來,擺手道:“知道了,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下棋下棋。”
財叔吃驚地望了王思宇壹眼,見他這麽快就能將狀態調整回來,心中也不禁訝然,目光中露出贊賞之色,低聲道:“宇少爺,妳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的爺爺和父親是誰嗎?”
王思宇笑了笑,撿了綠色的棋子,擺在棋盤上,搖頭道:“財叔,妳不是已經告訴我了。”
財叔微微壹笑,伸手把紅色的棋子擺好位置,先飛起壹個相,隨後飛快地瞟了王思宇壹眼,輕聲道:“怎麽樣,跟我回去看看?”
王思宇嘆了口氣,挪動下棋子,搖頭道:“沒有那個必要,知道是誰就成了,老娘不許我進京。”
財叔把馬提上來壹步,搖頭道:“我能到這裏來,就說明當年的那個約定已經失效了,宇少爺不必放在心上。”
“約定?”王思宇皺皺眉頭,盯著財叔那張紅潤的臉,疑惑地道:“什麽約定?”
財叔盯著棋盤,緩緩道:“當年妳父親舍不得妳,總是派人偷偷把妳的樣子拍下來帶回去,結果驚動妳的母親,在搬了幾次家後,她壹怒之下,就又去次京城,和於家老太太達成了協議,妳們母子不近京城五百裏範圍,於家人不得進青州市半步,更不能再以任何方式幹擾妳們的生活。”
聽完財叔的話,王思宇在心中埋藏已久的那個疑團總算解開,他情不自禁地輕輕舒了壹口氣,擡手拱了壹步卒,繼續追問道:“那失效又是怎麽回事?”
財叔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子,緩緩地走到窗口,雙手扶著窗沿道:“老太太上個月八號也走了,兩個立約人都不在了,約定也自然沒有效力了。”
王思宇聽後默不作聲,沈思良久,才從衣兜裏掏出筆,從茶幾上找張白紙,皺著眉頭寫下幾行字,隨後將白紙折好,沿著折痕撕下壹張紙條來,輕輕推到對面,沈聲道:“財叔,麻煩妳把這張紙條轉交給大太太。”
財叔楞了壹下,從窗前快步走過來,坐在沙發上拿起字條掃了壹眼,卻見那張紙條上寫的是,王思宇以後不進於家半步,而於家人以後不得近玉州五百裏之內,口說無憑,立字為證。
財叔見那鐵劃銀鉤般的字體,勁道十足,不禁倒吸壹口涼氣,皺皺眉頭,搖頭嘆息道:“宇少爺,妳這又是何必。”
王思宇笑了笑,拿起茶幾上的冰紅茶,打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上幾口,輕聲道:“只想為老娘爭口氣。”
財叔勸解道:“宇少爺,上輩子的恩怨,妳們就不要再參與了。”
王思宇擺擺手,輕聲提醒道:“財叔,這是家事,您老就不必多言了。”
他見財叔臉上露出壹絲尷尬之色,就覺得自己剛剛這句話重了些,王思宇對這位財叔的印象還是很好的,歪著脖子想了想,就拿手拍打著沙發墊,轉移話題道:“財叔,妳們把那個香港人放了吧,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財叔聽後微微壹怔,隨即醒悟過來,輕聲笑道:“宇少爺,妳誤會了,我和他們雖然是壹起來的,但辦的不是同壹件事,那個香港人是個人才,被八局的人看中了,到京城後培訓壹段時間後,可能要被送到國外。”
“哦?那妳來這是做什麽事情?專程來看我?”王思宇盯著財叔道。
財叔點點頭,站起身子,低頭在屋子裏走了幾步,停下後,輕聲道:“奉命接妳進京。”
王思宇從兜裏摸出壹根煙,叼在嘴裏,掏出火機啪地壹聲點上,深深地吸上壹口,慢悠悠地吐出幾個煙圈,輕聲道:“我在華西呆得挺好的,過得挺滋潤,請黨和人民放心,進京的好事還是留給別人吧,想必庶出的也不止我壹人。”
財叔皺皺眉頭,搖頭道:“確實只有妳壹個。”
王思宇彈了彈手中的煙灰,搖頭道:“財叔,妳不必多說了,我耳朵根子不軟!”
財叔見他態度堅決,就從衣兜裏掏出那紅色的將、相兩枚棋子,緩緩地遞過來,沈聲道:“這是首長讓我交給妳的。”
王思宇猶豫了壹下,還是鄭重地接過這兩枚棋子,輕聲道:“首長身體還好嗎?自從他老人家退下來之後,有好些年沒在電視上看到他了。”
財叔坐下去,微笑道:“身體還好,就是煙抽得兇了些。”
王思宇趕忙把手中的煙頭掐滅,丟到煙灰缸裏,低頭擺弄著手中的兩枚棋子,眼睛盯著那兩個鮮紅的字體,漸漸地,他的目光變得炙熱起來,身體裏的血液似乎都在沸騰。
財叔的嘴角泛起壹抹難以察覺的笑意,輕聲問道:“宇少爺,妳知道首長為什麽送這兩枚棋子嗎?”
王思宇微微地點頭道:“於家先後出了將相兩人,這才有今天的聲勢威望,首長這是希望小輩們能以此來激勵自己,轟轟烈烈地幹出壹番事業來。”
“啪!啪!啪……”
屋子裏響起清脆的掌聲,掌聲停後,笑容滿面的財叔,把殷切的目光投向王思宇,沈聲道:“宇少爺,跟我進京吧,首長壹定會非常喜歡妳。”
“啪!啪!啪……”
王思宇輕輕拍打著手中的兩枚棋子,把目光投向窗外,沈思半晌,才轉過頭來,對著財叔微微壹笑,嘴唇張開,輕輕吐出壹個字:“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