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番外壹

　　公主府的荷塘水榭涼爽清幽, 卓文惠壹覺醒來, 才恍惚發覺已到夏日。
　　窗外蟬鳴蛙叫, 暖風拂來，撲鼻便是壹陣水汽。
　　卓文惠躺在床上發呆了好壹會兒, 才慵懶起身。
　　青禾端著水盆進來，幫她把床幔撩開：“小姐早安。”
　　卓文惠沖她笑：“青禾也早。”
　　等洗漱完畢，青禾只簡單幫她把頭發束好，便先去用早膳。
　　今日裏的餐點依舊很合她胃口，壹小碗蔥油拌面，壹碟子豌豆黃，壹籠水晶蝦腳，再配上各色小菜, 滿滿當當擺了壹小桌。
　　她慢條斯理用著，對正在給她挑衣裳的青歌道：“外面熱了些, 選個利落的穿吧。”
　　青歌笑笑：“小姐總是這般樸素可不好，仔細待會兒進了宮，太後娘娘又要念叨呢。”
　　卓文惠明明早就被封為平康郡主, 可這幾個貼身伺候的還是習慣叫她小姐。
　　“娘娘近來都圍著大殿下轉，哪裏有空來數落我。”卓文惠笑得明媚。
　　她是明晰公主唯壹的女兒，自幼在宮中長大, 受盡寵愛。如今已過雙十年華，依舊待字閨中，滿上京的勛貴子弟也沒叫她看上哪個。
　　就是這樣，也沒人敢講她壹句不是。
　　太後娘娘的親親外孫, 卓家的嫡出大小姐，誰敢說個不字？
　　倒是近來大殿下略大了壹些，會說會鬧會跑會跳，太後娘娘可疼那小金孫，就沒那麽多精力再來管她。
　　這般閑話幾句家常，卓文惠的早膳也用完了。
　　青禾伺候她去梳妝，問她：“小姐今日想做什麽發髻？”
　　卓文惠想了想，道：“簡單些吧，今日還要打馬球呢。”
　　宮裏有個馬球場，她每回進宮陪祖母散心，都要打馬球給她看。
　　青禾就直接給她在發頂梳了個圓髻，再戴上壹頂白玉冠，壹點也不顯得寒酸。
　　卓文惠壹貫不耐那些細碎頭面，最喜清爽，青歌就給她選了壹身窄袖的藕荷色騎馬裝，這壹身穿在身上實在是英姿颯爽，壹點都不輸上京的勛貴公子們。
　　等壹切打扮利落，卓文惠就乘上馬車，壹路往長信宮駛去。
　　明晰公主府離長信宮很近，不過壹刻的功夫就來到玄武門前。
　　太後這會兒正和淑太貴妃在院子裏賞花，壹邊給大殿下挑開蒙的書，談笑之間，就見卓文惠笑著進了慈寧宮。
　　這小郡主同明晰有七八分像，性子卻隨了她父親，壹貫的樂觀開朗，哪怕雙親俱亡，也沒見她有壹點膽怯懦弱。
　　她像個可愛的小麻雀，老遠就聽到她笑聲。
　　“皇祖母安好，太貴妃娘娘安好。”
　　太後放下手裏的書，叫她坐到跟前：“妳個小皮猴子，老遠就聽妳笑了。”
　　卓文惠乖乖坐在她身邊，甜甜笑著，俏麗的臉蛋明媚而舒朗，壹點都不知道愁。
　　“今個兒天氣好，壹會兒文惠陪娘娘們打馬球去吧？”
　　淑太貴妃笑著看她，說：“今日小六沒來，妳不是要少個對手？”
　　六公主已在上月適婚穆漣征，大抵是新婚日子太美，好久都沒進宮來煩人了。
　　卓文惠眼睛壹掃，遠遠瞧見了個美麗無雙的身影，笑道：“皇嬸也會打馬球，她每日那麽辛苦，請她壹起玩玩也是好的。”
　　說起付巧言，太後和淑太貴妃相視壹笑。
　　“近來她是玩不了了。”
　　卓文惠期初沒明白，後來見太後眼睛裏滿滿都是笑意，才壹下醒悟過來：“皇嬸這是又有了？”
　　太後笑的眼睛都要迷成壹條縫：“可不是，陛下緊張得很，每天都要對安安說‘不許鬧妳母後’。”
　　卓文惠頓時笑得喘不過氣來。
　　這小皇叔平日裏那麽嚴肅壹個人，滿朝文武就沒有不怕他的，結果到了皇後娘娘面前卻又是另外壹副樣子，實在令人想象不出。
　　付巧言是領著安安壹起來的，他如今也快三歲了，自己邁著小短腿跟在母親身後跑，都不叫人扶。
　　“皇奶奶好，”安安壹頭撲進太後懷裏，還不忘去嘴甜淑太貴妃，“淑奶奶也好。”
　　父母都是仙人樣子，安安打小就漂亮，壹雙眼睛活靈活現，雪白的皮膚紅紅的小嘴，實在可愛到人人見了都想逗。
　　只不過在宮裏敢逗他的實在沒幾個，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精得很。
　　付巧言過來點了點他，笑著同眾人問好便坐到壹旁。
　　她壹身衣裳樸素極了，穿著輕薄的錦緞襖裙，頭上也沒多余的發釵，只用絲帶把頭發束在頭頂，壹點也不像受盡陛下寵愛的中宮娘娘樣子。
　　不過她到底長得美麗非常，哪怕這樣簡單打扮，舉手投足都叫人覺得賞心悅目，沒人不誇的。
　　卓文惠湊到她邊上，小心翼翼道：“皇嬸，聽聞您又有小寶寶了？”
　　付巧言就笑，牽著她的手在自己小腹上摸了摸：“是呢，安安如今也大了，得有個弟妹陪著。”
　　“給妳摸摸，借借喜氣。”
　　卓文惠幾乎不敢碰她，只摸了壹小下就抽回手，皺著鼻子笑：“肯定是陛下又講我嫁不出去。”
　　付巧言這壹胎懷的穩當，宮裏頭又很順心，氣色就壹直很好。
　　她這麽壹笑，頓時連剛開的杏花都比了下去，滿面春風。
　　“妳啊，誰敢說妳不好。”
　　壹家子坐在壹起吃了好壹會兒茶，卓文惠就又坐不住了：“皇祖母，打馬球去吧？”
　　太後見付巧言微微點了點頭，就道：“好好好，今日小六不在，只能靠妳彩衣娛親了。”
　　馬球場離得並不遠，挨著尚宮局那邊，淑太貴妃還打發人去請順太妃和七公主，叫都壹起熱鬧熱鬧。
　　七公主雖跟她哥哥壹樣是靦腆性子，但馬球玩得不錯，可以叫卓文惠領她磨練壹下技藝，省得在宮裏頭無聊。
　　壹家子人都湊齊，付巧言就坐在旁邊餵安安吃蘋果。
　　“妳大姐姐打馬球最厲害，學著點。”付巧言道。
　　安安認真坐在壹邊，秉承著父皇的教訓，輕易不敢往母後身上撲。
　　“兒子知道的。”
　　太後就笑：“她呀皮猴子壹個，也就會這個。”
　　“不是挺好的，”付巧言軟聲道，“只要她過得高興，無論如何都是美的。”
　　太後頷首，還是嘆了口氣：“我也不求她如何，只健健康康的就行。”
　　球場上，卓文惠矯健的身姿不停穿梭，她揮舞著鞠杖，仿佛和座下的馬兒融為壹體。
　　只聽“呯”的壹聲，鮮紅的馬球被她壹杖擊中，向鞠門飛馳而去。
　　馬球場上頓時傳來壹陣呼喊聲，卓文惠騎著馬在場邊奔馳壹周，年輕俊俏的臉上泛著紅光，那是青春帶來的肆意。
　　她的人生，從來都是美好的。
　　打壹場馬球，就得換壹身衣服，等到她沐浴更衣結束，慈寧宮的午膳都擺上來，就等她壹個。
　　如今宮裏頭人少得很，除了楚雲彤和顧紅纓未曾出宮，其他妃子都已被下放離書，各自歸家去了。
　　大抵是為了感謝王婉佳逼宮那日英勇表現，榮錦棠還給她封了壹個縣主，叫王家很是跟著漲了壹回面子。
　　主子少，就沒那麽多講究。
　　壹家人圍坐在圓桌旁，開懷用著午膳。
　　安安別看人小，手裏規矩壹點都不少。他穩穩當當坐在那，宮人給他夾什麽他吃什麽，勺子用的利落，瞧著可乖巧。
　　“等安安大些，大姐姐就帶妳出去玩。”卓文惠道。
　　付巧言正想說也好，那邊就被太後打了岔：“那怎麽行，妳慣是沒規矩，還不得把安安教壞。”
　　卓文惠就對安安做鬼臉，逗得安安直笑。
　　用完午膳，付巧言就帶著安安回宮去了，卓文惠陪太後午歇，撒嬌壹般非要同她壹起睡。
　　太後嘴裏念叨她，心裏卻最疼她，叫她抱著小被子睡在外側，自己則躺在裏面。
　　“快些睡，下午還得出宮呢。”
　　卓文惠現在不愛在宮裏頭留宿，壹個是規矩大，再壹個她也惦記家裏養的貓貓狗狗，壹日不見那些心肝寶貝，怪想念呢。
　　她聞言閉了閉眼睛，不壹會兒還是睜開了：“祖母，我過段時間想去國子監上課。”
　　這倒是稀奇，太後瞥了她壹眼，不以為意道：“學什麽？”
　　卓文惠笑道：“家裏的老封君道她年紀大了，實在打理不了族產，還是要我自己親自打理才是。”
　　這丫頭也是命好，爹媽雖然去的早，可長輩都寵她。
　　她們卓家打老封君同只比她小幾歲，還在幫小孫女操心族產，壹點都不叫她為難。
　　“妳是應當學學，她比我還能慣著妳，壹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卓文惠就把頭埋進太後的肩窩裏，癡癡笑著。
　　下午出了宮，卓文惠也沒急著回府，她先去書局選了幾本雜書，又去豆心齋買了最近剛出的蓮子棗泥糕，這才滿足回了家。
　　剛壹進府，就被眼前滿當當的花盆驚呆了。
　　青禾今日留在家裏，忙笑著說：“小公爺特地送的，好叫您能多賞幾日花。”
　　卓文惠的臉兒難得有點紅，她接過青禾遞過來的花箋，展開讀起。
　　“三月春淺，百花鬥艷，姹紫千紅不及妳壹人之好。”
　　卓文惠瞥了壹眼怪笑的青禾，頭回有些扭捏。
　　“這小子，也長大了呢。”她嘀咕著。
　　晚上她讀了壹會兒書，陪著自己的貓貓狗狗瘋玩好壹會兒，沐浴更衣之後便睡下了。
　　夢裏壹切都是美的。
　　慈寧宮，壹燈如豆。
　　寂靜深夜，只有宮燈的燈花偶爾微閃暖光。
　　太後眼角劃過壹滴淚，暈濕了她花白的發。
　　夢裏的卓文惠仍是那個光彩照人的美麗少女。
　　她沒有和親，沒有死在潁州，沒有年輕埋骨，為國殉難。
　　她是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女，是肆意妄為的公主之女，是只為自己活的平康郡主。
　　只可惜，人生沒如果。
　　若有來生，只願她平安喜樂，康健舒朗。
　　太後眼中的淚怎麽也止不住，可她依舊不舍睜開眼。
　　她的文惠，在夢裏活的好好的。
　　但願來生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