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為後

鵲上心頭

歷史軍事

三月春淺,正是乍暖還寒。
付巧言披著半舊不新的藕荷襖子,正垂首站在隊伍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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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長春宮

宮女為後 by 鵲上心頭

2024-10-9 20:54

  任誰也沒想到, 壹直默默無聞的八皇子榮錦棠, 偏入了隆慶帝的眼。
  大殿裏壹時安靜極了, 無論是宮妃皇子還是文武百官,無壹人出聲。
  可端王那還沒讀完, 只聽他繼續道:“大業未了,朕心難安,命繼帝尊嫡母為皇太後主持六宮事,尊母淑妃為淑太貴妃協理六宮。命八位內閣忠心為國,匡扶繼帝。封靖郡王皇三子榮錦榆為靖親王,封地溧水,孝母妃蘇貴妃為靖太貴妃,榮養封地。封平郡王皇四子榮錦案為平親王, 封地蒙府,孝母妃莊太妃, 榮養封地。封湘郡王皇六子榮錦松為湘親王,封地業康,孝母妃敬太妃, 榮養封地。”
  這壹串安排實在內涵頗深,只端王那喘了口氣,又繼續讀。
  “明郡王皇七子榮錦楨、皇九子榮錦杬未弱冠, 待繼帝另封。”
  “潁州未歸,國破民亂,望繼帝效先祖勇武,歸我大越榮安。”
  “隆慶四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 於乾元殿書房。”
  這壹次是終於沒了。
  這壹封長長的遺詔,前半段都是隆慶帝在回憶過去,而後面卻在不斷安排未來。
  他走得不甘不願匆匆忙忙,未盡之事太多,有生之年也沒能看到。
  端王雙手捧著遺詔高高舉起,對人群中的榮錦棠道:“殿下,請接旨。”
  榮錦棠還沒動,倒是貴妃壹下子坐倒在椅子上:“不可能,不可能。”
  王皇後掃她壹眼:“靖太貴妃,妳說什麽?”
  這個封號壹下子把蘇蔓刺激的擡起頭來,她壹張嫵媚的臉這會兒慘白壹片,額頭上星星點點的汗水,嘴唇不停的哆嗦。
  “娘娘……是不是念錯了?怎麽可能,不是……”
  她到底心裏害怕,沒敢實在說出來。
  王皇後沒應話,扭頭去問:“端皇叔,您看這?”
  端王同王皇後差不多的年紀,看上去倒是年輕許多,聽了王皇後的話只答:“大行皇帝遺詔是去歲小年夜啟詔,由大行皇帝親口所言,由周閣老親筆所書,起居舍人張之亭也壹同記錄於《隆慶起居考》裏,娘娘是否要去取來再讀?”
  端王這壹番講來明明白白坦坦蕩蕩,他從頭到尾都沒搭理蘇貴妃,只同王皇後壹人回話。
  王皇後點了點頭,去問蘇蔓:“妹妹,妳看要取起居註嗎?”
  話是極溫和的,態度就不是了。
  大殿上這壹番往來實在是往蘇蔓心口上刺刀,隆慶帝幾乎寵愛了她三十年,對她所出的幾個孩子也壹直疼愛有加,她實在是沒有想到……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以往恩愛如浮雲,鏡花水月皆成空。她被他壹封薄薄的詔書趕出了鳳鸞宮,從此以後就沒有蘇貴妃了,只有靖太貴妃。她的額外榮封,還是從了兒子的。
  蘇蔓眼裏的淚如傷心的雨,不管不顧傾瀉而出。
  嗚嗚咽咽的哭聲回蕩在大殿裏,聽得人人心中難安。
  王皇後皺眉看了壹眼七皇子:“老七,還不快扶妳母妃起來。”
  七皇子這會兒已經傻了,他呆楞楞上前,輕輕攙扶起蘇蔓,沒有說話。
  靖王不在,母子兩個頓時慌張起來。大殿裏裏裏外外都是禁軍,滿朝文武看在眼裏,她們什麽都做不了。
  王皇後又去看端王。
  端王再次道:“純王殿下,請接旨。”
  榮錦棠從壹眾郡王裏緩步而出,他俊美無雙,身姿挺拔,壹雙美目微微泛紅,顯然是傷心至極。
  他在群臣的矚目下走到端王身前,壹甩衣擺利落跪下:“兒臣,謹遵父命。”
  端王把遺詔放到他雙手之內,親自下來把他扶起:“殿下,須得安排喪事了。”
  榮錦棠點了點頭,迅速安排起來:“命禮部、宗人府即可修整乾清宮,五品以上朝臣及三品以上內命婦即可進宮守靈,命欽天監爻算出殯日,命工部加緊修繕平陵,中書省起草詔書,大行皇帝殯天,舉國國喪二十七日,二十七日後以喪鐘除服。”
  他安排完這些,突然頓住了,少頃又說:“父皇壹生勤勉,傳帝位於兒臣,兒臣定當夙興夜寐,不負父皇遺命。”
  這壹次滿朝文武壹齊聲誦:“殿下英明。”
  前朝裏這些事兒,後宮是幾日後才知道的。
  文墨院裏當天已經掛上了白,直到先帝頭七時晴畫才從禦膳房的小黃門那裏聽到只字片語。
  她壹路上揣著怦怦跳的心,快步回了屋子。
  付巧言正在讀書。
  她自己選了壹本大越開國時的史話,正讀到聖武皇後那壹章。
  晴畫剛壹進來,她就問:“今日倒是快。”
  “小主,妳猜我聽到什麽?”晴畫把食盒放到桌上,快步進了臥室湊到付巧言跟前,壹張小臉凍得通紅。
  付巧言把手爐遞給她暖手:“什麽?”
  晴畫使勁壓低了聲音,卻還是能從她顫抖的尾音裏聽到些許興奮來。
  “小張子說,咱們八殿下繼位了。”
  付巧言猛地站了起來,這壹刻她腦子裏空白壹片,什麽都不知道了。
  晴畫還在那說:“小主,以後您就是娘娘了。”
  娘娘兩個字,讓付巧言猛地回過神來。
  她搖了搖頭:“還未開登基大典,八殿下就還沒繼位。且說八殿下繼位了,我也不是娘娘。”
  “小主……”
  付巧言又拿起書來,只壹雙手顫抖地出賣了她的慌張。
  “我們只能在這裏等,殿下說我們是什麽,我們才是什麽。”
  付巧言是郡王良媛,無品無級,自然是輪不到她給先帝哭靈的,只她們在自己屋裏也要壹日三次行三叩九拜之禮,也算是為先帝守孝。
  在持服的二十七日裏榮錦棠並未回過文墨院,二十日起過去,宮裏除了服,他也依舊沒有回來。
  他已經是這座用長信宮新的主人了,他的家在魚躍門裏。
  隆慶帝去後第四十九日是欽天監算的出殯日,這壹日儲君純王榮錦棠親自扶靈,直送隆慶帝與顯慶皇後安葬於平陵。為了這壹日合葬,顯慶皇後在永寧寺整整等了四十四年。
  因繼帝還未繼位而還是皇後的王嬋娟站在自己坤和宮的正殿前,遙遙望向臥龍山的方向。
  “秀蓮,妳說這會兒他高興嗎?”
  馮秀蓮陪在壹旁,幫她緊緊系好披風的帶子。
  王皇後的臉在風雪裏若隱若現,她壹雙鳳目微沈,泛起壹點點如珠的淚光。
  “想必,已經壹家團聚,如他所願了。”
  馮秀蓮哽咽道:“娘娘……妳還有純王殿下。”
  王皇後猛地閉上眼睛,溫熱的淚順著臉頰流淌:“純王殿下也不是我的啊,我啊,什麽都沒有了。”
  白茫茫的霧氣遮住了她的臉,風雪裏也再沒有其他人說話。
  大行皇帝出殯這壹天,天降暴雪,籠罩了整個上京。
  就在這壹片紅墻白瓦間,大越第九位皇帝,榮錦棠繼位。
  這壹日是隆慶四十四年三月初十。同壹日靖王從封地溧水連上三道折子,壹為恭祝新帝繼位,二想請接靖太貴妃榮養,三是以溧水軍務變動為由請立新軍,以期奪回大越故土。
  新帝未回。
  榮錦棠從來不是著急的人,他繼位以後除立表哥沈聆為禁軍統領,其余八位內閣和六位尚書壹人未動,前朝裏仿佛相安無事。
  隆慶四十四年三月二十,榮錦棠始封潛邸時妃妾。
  住在文墨院的三位良媛全部封為淑女,尚宮局的四位侍寢宮女裏,便只有淑妃賜的改名為張欣瑤的知畫同封淑女,其余皆只給了賞賜。
  榮錦棠剛過十七生辰,後宮實在不豐,滿打滿算便只有四個淑女,還都是娘娘們賜的宮女,實在是沒有壹個能叫人亮眼的。
  因著是新人,付巧言她們搬宮的時候就好生熱鬧了壹回。
  冊封旨意壹下,她們就要離開文墨院的後院,從魚躍門回到後宮,各自去新封的宮室。
  淑女是最低壹級的宮妃,按制只能跟著主位娘娘們住。榮錦棠還未有主位妃妾,她們四個的住所就有些意思了。
  這會兒離隆慶帝殯天已經過了兩月,西六宮裏的太妃們全部都搬出去了,太後娘娘去了慈寧宮,新帝的養母淑太貴妃也被太後娘娘請去住在慈寧宮的安寧殿,好壹起處理宮事。
  剩下的幾位妃子,賢太妃在先帝走後兩日也歿了,只靖太貴妃、莊太妃、和太妃、順太妃並幾位太昭儀和太婕妤住在慈壽宮裏,因著慈壽宮住不下那麽多太妃,剩余的下三位小主們就都去了永寧寺榮養。
  本來熱鬧的長信宮壹下子便冷清下來,往日裏車水馬龍的西六宮如今荒涼的很,只兩個月就顯得有些雕零了。
  付巧言這壹回回來終於可以走宮道了,從魚躍門到西六宮其實不過兩刻的路,當日她出去的時候整整走了壹個時辰。
  新帝的淑女們都是今日搬進來的,
  只她們每人就壹個伺候的小宮人,剩下幫忙搬妝箱的都是文墨院的老人,因著不太熟倒是也沒熱鬧到那裏去。
  付巧言被分到長春宮的後殿西側殿,蘭若跟她壹起,住東側殿。孫慧慧同張欣瑤則在旁邊的碧雲宮後殿。
  她們只是淑女,沒資格獨住後殿,以往多是兩個小主壹起住壹個偏殿的。
  不過因著西六宮都空著,尚宮局的人也不會同新妃子們過不去,都是分開壹人壹邊來住。
  因著也不知到底誰最受寵,幹脆所有淑女的屋子都換了新家具,付巧言壹步跨進原來順嬪的宮室,頓時被滿眼新綠亮了眼。
  三月末,正是桃樹抽芽,滿樹碧綠。
  長春宮的偏殿其實同文墨院差不多大小,只墻上都刷了大白,屋裏也換了壹水的整齊棗木家具,新人新屋新家具,倒是很有新氣。
  晴畫在屋子裏轉了壹圈,回身向付巧言說:“那奴婢先給小主道喜了,祝小主前程似錦,福氣安康。”
  付巧言點了點她鼻子:“借妳吉言。”
  長春宮之所以叫長春宮,只因前後院中栽種的桃樹長勢喜人,年年春日裏桃花繁榮,暗合了長春之意。
  當年順嬪能賜住長春宮,也是看在她壹對雙生兒女的面子上。
  在長春宮只住了幾日付巧言便習慣了下來。
  這裏的日子比文墨院要規矩壹些,早上不能起的太遲,要不然熱水和早膳就都沒了,晚上也不能歇的太晚,宮燈裏的燈油每月都有定數,實在也沒有多余的可燒。
  付巧言沒什麽家當,在文墨院也沒得什麽賞賜,只這次封淑女時跟其他三位壹起得了壹對簪子並兩匹好料子,其他的就再沒了。
  她倒是對這些不太在意,只是這壹天天日子過去,倒有些懷念景玉宮的那些書來。
  沒書讀實在是有些難熬,付巧言只好就撿著從景玉宮帶來的深色料子給榮錦棠繡腰帶。
  同桃蕊學了壹年的繡活,她的手藝也已經十分出眾,如今無事可做,就繡的格外細致。
  她也沒選那五顏六色的如意吉祥圖,卻另辟蹊徑,選了千裏江山圖做藍本,繡了壹副大氣磅礴的錦繡河山。
  四月的時候,院中的桃花開了。
  那若隱若現的香氣隨著春風飄入屋內,付巧言最喜歡每日午後坐在窗邊,壹針壹線仔細做繡活。
  雖說已經除服,但新帝壹沒選秀二沒臨幸宮妃,看那個意思還要為先帝再守孝壹陣。
  他不來後邊,付巧言也不著急。她倒是十分擔心淑妃娘娘,只現在離得近了,她卻不敢出去壹步。
  這壹日正是春光晴好,付巧言見外面陽光璀璨,難得動了出屋的心。
  長春宮的後殿裏只住了四個人,她覺著蘭若也不像是事多的,應當也不會挑理。
  念頭壹旦動了,付巧言就再也坐不住,她招呼晴畫:“且把那套茶具擺出來,我們去外面吹吹風去。”
  晴畫壹聽,頓時笑得眼睛成了壹條縫,歡呼著蹦起來去找茶具:“小主,我就說老在屋裏悶著不好。”
  付巧言見她那麽高興,心情也很暢快,笑說:“以前是不敢,我瞧著蘭小主也不怎麽出來的樣子,應當是不太介懷的,我們在外面安靜些,別吵著她就是了。”
  “恩,我聽小主的!”晴畫把那套茶具取了來,還是文墨院人人都有的最普通的青瓷。
  “小主想喝什麽?”
  付巧言又笑:“妳這丫頭,我們只有小雀舌,還有什麽可挑的?”
  晴畫從櫃子裏摸出個瓷瓶來,神神秘秘碰到她跟前:“咱們搬來這裏前寧大伴其實給了些蜂蜜,我也不知道其他小主有沒有,就藏了起來,小主想喝嗎?”
  付巧言喜食甜,偶爾晚上有八寶粥、玉米酥、紅棗饅頭或者只是南瓜小餅,她都能吃的幹幹凈凈。晴畫自然是把她喜好記在心裏的。
  聽到有蜂蜜,付巧言眼睛壹下子就亮了。
  這東西在家中時不算太便宜,逢年過節母親也會給他做壹碗花蜜露,進了宮倒是在淑妃那裏蹭過幾回,如今是再也沒有了的。
  “那先收起來吧,等明日裏我們偷偷吃。”
  晴畫這才找了小爐子煮起水來。
  等水燒開的功夫,她又取了壹小碟子杏仁酥,先把它端到外面去,才進來請付巧言:“小主,走吧,是讀書還是繡花?”
  付巧言想了想,取了巴掌大的錦帕:“反正我們日日無事,從今日起我教妳做繡活吧?”
  晴畫壹直就很喜歡做這些小東西,只她手藝不好,在家時也沒正經學過,只能磕磕巴巴做些簡單的縫補活計。最近付巧言繡腰帶,她就瞪著眼悄悄瞧過許多回了。
  “真的?小主妳真好。”晴畫小臉激動的都紅了。
  付巧言點點頭,起身推開了房門。
  外面陽光晴好,春風徐徐而來,吹動了她鬢間烏黑的秀發。
  付巧言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著春天美好的香意。
  後殿院中種了三顆桃樹,旁邊則是圓形的石桌石凳,晴畫早就擦幹凈了凳子,請她坐到小桌旁,又把茶端出來泡上。
  這壹手煮茶的活付巧言教了她很久,如今也是有模有樣的了。
  很快雀舌的茶葉卷就慢慢舒展開,彌漫出怡人心脾的茶香。
  樹影搖曳間是斑駁的光影,鼻尖滿是香甜的氣息,這壹個安靜的午後,倒叫人心生暢快來。
  主仆兩個在外面悠閑了很久,付巧言才拿起錦帕:“先教妳繡蝙蝠紋吧?壹樣壹樣來,以後妳手藝好,咱們的衣裳就靠妳了。”
  晴畫認真點點頭:“小主,我壹定好好學!”
  有了事做日子過的就快了,沒過幾天付巧言又讓晴畫準備,主仆兩個準備再去外面沐春。
  不過這壹次出屋的不止她們兩個。
  這邊剛壹坐定,對面偏屋就開了門,壹個瘦小的身影從屋裏出來,壹下子走入陽光下。
  “付姐姐,壹起住許久,還沒同妳請過安。”
  蘭若聲音甜甜的,帶著少女獨有的芬芳,比桃蕊那壹把甜嗓子多了三分青澀。
  付巧言可當不得她請安,聽了忙站起來也跟著笑:“蘭妹妹說的什麽話,都是壹宮姐妹,哪裏有什麽請不請安的。”
  蘭若走到圓桌旁,她看了壹眼桌上的茶點,微微有些踟躕:“姐姐,妳會下棋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結尾的①,忘記寫備註了orz: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四海。這句參考康熙遺詔,修改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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