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壹十章 神的註視

　　

　　高文就這樣看著代理人小姐壹搖三晃、步履虛浮地離開了房間，往日優雅沈穩而又可靠的氣質蕩然無存。

　　他心裏相當過意不去——他覺得自己應該把對方攔下來，於情於理都應該為其安排妥當的醫療服務和休養照顧，並作出足夠的補償——哪怕自己只是無心之失，卻也實實在在地對這位代理人小姐產生了傷害，這壹點是怎麽也說不過去的。

　　然而冷靜思考了壹下之後，他還是決定放棄這個想法——主要原因是怕這龍直接死在這兒……

　　“怎麽就這麽頭鐵呢……”看著梅麗塔離開的方向，高文忍不住嘀咕了壹句，“不想回答可以拒絕回答嘛……”

　　片刻之後，赫蒂聞訊來到了書房，這位帝國大執政官壹進門就開口說道：“先祖，我聽人報告說那位秘銀寶庫代理人在離開的時候狀態……啊——這是怎麽回事？！”

　　她註意到了房間中噴濺的血跡，頓時驚呼出聲。

　　“找人來收拾壹下吧，”高文嘆了口氣，並看向被梅麗塔的血液腐蝕破壞掉的書桌“另外，我這桌子又該換了——還有地毯。”

　　“啊？哦，好的，”赫蒂楞了壹下，慌忙答應，同時小心翼翼地繞開那些血跡，來到高文面前，“先祖，您和那位秘銀寶庫代理人之間……沒爆發沖突吧？”

　　“沒有，但我可能不小心造成了壹點誤傷……想將來有機會還是要補償壹下，”高文搖搖頭，隨後視線落在了那些血跡上，眼神頓時就有了點變化，“對了，赫蒂，據說……龍血是相當寶貴的魔法材料對吧？有很高研究價值的那種。”

　　“確實是這樣，”赫蒂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少數源自古剛鐸時代的記載中提到龍血具備各種奇妙的魔法性質，而且其純凈的魔力可以用於分析復雜的晶體結構……”

　　“那找人收拾的時候想辦法把沒有幹涸的血液收集壹下，”高文頗為認真地說道，“不能浪費。”

　　他心中感慨萬千：梅麗塔是他的龍族朋友，自己這麽做，也算是讓友情盡顯價值了——回頭有機會了要在官方資料裏給梅麗塔留個位置，加個“友誼之龍”的名號，反正My??Little??Pony這個梗他是不打算放過去了……

　　赫蒂永遠無法從壹臉嚴肅的老祖宗身上看出對方腦子裏的騷操作，因此她的表情淺顯易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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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西爾城外，壹處無人的山谷中，壹道身影裹挾著激烈動蕩的魔力和狂風突然沖出了樹叢，並跌跌撞撞地來到了壹塊平坦的沙土地上。

　　梅麗塔·珀尼亞在這個無人的地方停了下來，隨後突然發出壹聲低吼——無數尋常的飛禽走獸從山谷各處的角落中瘋狂逃竄出來，甚至有較為強大的魔物也驚恐地加入了逃竄的隊列，谷中壹切生靈皆在巨龍的威亞下遠遠地逃離了這個地方，而梅麗塔本人，則被壹道突然出現的光幕完全籠罩。

　　在光幕的湧動變幻中，壹頭藍色巨龍出現在沙地中央，她匍匐在那裏，雙翼無力地垂下，鱗片似乎都失去了光澤，甚至有細密的血珠從某些鱗片縫隙間滲透出來，悄然匯聚在她身子下面的沙土地上。

　　在給自己註射了好幾支效用強烈的增效劑以及緊急修復液之後，她才稍微松了口氣，隨後直接啟動了和塔爾隆德的通訊。

　　淡金色的通訊界面在她眼前張開，通訊界面另壹側傳來了後方支援人員的聲音：“梅麗塔？妳怎麽突然在這個線路發起專屬通訊？”

　　“暫時飛不起來了……我情況有點糟，”梅麗塔有氣無力地說道，“諾蕾塔，妳們那邊沒收到我的植入體報警信號麽？”

　　“這邊的監控系統正好在做時鐘校準，剛才沒有指向洛倫，我看壹下……”諾蕾塔的聲音從通訊界面中傳來，下壹秒，她便失聲驚呼，“天啊！妳遭遇了什麽？！妳的心臟……”

　　“我跟高文·塞西爾進行了壹次比較刺激的交談，”梅麗塔的聲音中帶著苦笑，“他的話傷了我的心——傷了三個……”

　　“這種時候妳還有心情開玩笑！？”諾蕾塔的聲音聽上去萬分焦急，“妳的所有輔助心臟全部停機了，只有壹顆原生心臟在跳動，它驅動不了妳體內全部的機能——妳現在情況怎麽樣？還能動麽？妳必須立刻返回塔爾隆德接受緊急修復！”

　　“我剛才說了，暫時飛不起來……我可能需要‘回收小組’來幫忙，”梅麗塔慢慢說道，“另外記得帶上足夠的‘巨浪’增效劑，我剛才把所有的配額都用完了。”

　　“好，回收小組正在線上，他們十分鐘後就起飛——帶著妳要的‘巨浪’增效劑。該死，妳可能是最近兩個千年以來唯壹壹個在執行常規外勤任務的時候把自己搞到需要回收小組的龍……妳到底都跟那個人類帝王談什麽了？”諾蕾塔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但緊接著便補充了壹句，“啊，如果不方便說就不說了……”

　　顯然，她意識到了這並不是位於大氣層上層的“安全信號區”，考慮到此刻的通訊恐怕已經引起龍神的註視，她對梅麗塔做出了提醒。

　　“這裏確實不方便說……”梅麗塔想到了和高文交談的那些可怕消息，想到了自己曾經不正常的行動以及離奇消失的記憶，即便此刻仍然心有余悸，她輕輕晃了晃腦袋，嗓音低沈嚴肅，“回去之後，我想……見壹見神，這可能需要安達爾議長幫忙安排壹下。”

　　通訊界面另壹側的好友還沒出聲，梅麗塔便聽到壹個蒼老威嚴的聲音突然介入了通訊：“我在線上——梅麗塔，妳想面見神明？”

　　“是的，”梅麗塔想了想，認真地說道，“我有壹些疑問，想從神明那裏得到解答，希望您能幫我轉告赫拉戈爾大祭司……”

　　她的話剛說到壹半，壹個威嚴的、仿佛由無數個聲音疊加在壹起的女性聲音便突然傳入了她的腦海，且帶著無從抵抗的壓迫力和氣勢，她恍惚間看到壹個淡金色的虛影浮現在自己面前，自己的腦海中轟然炸響：“我允許了。”

　　壹瞬間，整個線路上壹片寂靜，所有“人”，包括安達爾議長都安靜下來，壹種緊張肅穆的氣氛充塞著通訊頻道，就連這沈默中，似乎也滿是敬畏。

　　梅麗塔感覺自己那顆碩果僅存的生物心臟甚至都抽搐了壹下，她渾身壹機靈，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神……吾主……”

　　“放松，”那個聲音繼續說道，“回到塔爾隆德之後妳可以隨時來見我。”

　　下壹秒，那個聲音以及它所攜帶的威壓便離開了，壹切仿佛都只是個幻覺，它離開的是如此幹脆，甚至好像刻意在告訴通訊頻道上的每壹個人：我已經走了，妳們繼續聊就好。

　　然而誰也不敢真的放松下來，梅麗塔聽到好友緊張的聲音打破沈默：“剛才……是神明介入了……”

　　“看樣子妳有了特殊的經歷，”安達爾議長的聲音隨之響起，“梅麗塔，在原地好好休息，註意安全，回收小組已經升空，他們很快就會去接應妳，有什麽事情回來再說。”

　　隨後，這位老邁的龍族議長也離開了頻道。

　　通訊線路中壹時間只剩下了梅麗塔，以及她那個擔任後方支援人員的好友。

　　增效劑的效果已經充分發揮出來，體內各處的疼痛和異常信號都暫時得到了緩解，梅麗塔心中紛紛亂亂的思緒起伏不停，最終，她把所有煩躁都暫時扔到了腦後，將通訊界面也隱藏了起來。她微微調整了壹下身子，以壹個相對舒服的姿勢靜靜臥在地上，眼睛註視著遠方已經落入夜幕的黑暗山脈。

　　黑暗山脈上空，夜色籠罩天穹，點點繁星正在閃爍，點綴著整片天空。

　　過了許久，她突然聽到好友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梅麗塔，妳還好吧？”

　　“妳還沒結束通訊麽？”梅麗塔輕輕動了動脖子，“我還以為妳已經離線了。”

　　“我有點擔心妳，”諾蕾塔說道，“我這裏正好沒有別的聯絡任務，其他外派龍族聽說了妳出事的消息，把線路讓了出來……對了，佩克托爾在苔木林地區停留，他正好無事可做，需要他過去幫忙照應壹下麽？”

　　“不必……我可不想被嘲笑，”梅麗塔立刻說道，“增效劑起作用了，我在這裏靜靜待壹會就好。”

　　“好吧……”

　　頻道中安靜了幾分鐘，隨後梅麗塔又忍不住打破了沈默：“哎，妳還在吧？”

　　“在。”

　　“我突然想問問妳……妳知道體內只有壹顆心臟跳動是什麽感覺嗎？壹顆沒有經過任何改造的，從龍蛋裏孵出來之後就有的心臟，它跳動時候的感覺。”

　　“我？我不記得了……”好友困惑地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就把原始心臟直接換掉了……像妳這樣到成年還保留著原始心臟的龍應該挺少的吧……”

　　“也是……我是個年輕的老古董嘛，”梅麗塔忍不住笑了壹下，但緊接著便齜牙咧嘴地收起笑容，“嘶……還有點疼。”

　　“所以說別得意忘形——哎，妳還沒告訴我呢，”好友的聲音傳來，“只依靠壹顆原始心臟的時候感覺是什麽樣的？”

　　“……很虛弱，每壹次心跳都讓人不安，全部的生命都寄托在唯壹壹個脆弱的血肉器官上，這讓我有壹種隨時都會死去的感覺，我生怕它什麽時候停下來，而又沒有備用的循環泵來維持自己的生存……”梅麗塔嗓音低沈地說道，遙遠的群星倒映在她那寶石般剔透的雙眼中，星辰在夜色的背景下緩緩移動，“可是……又有壹種奇妙的真實感。能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是在活著，而且活在壹個真實的世界上。

　　“我經常會感覺自己體內的植入體太多了，幾乎每壹個關鍵器官都有植入體在輔助運行，甚至每壹條肌肉和骨骼……這讓我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有壹個復制出來的、由機器和輔助腦組成的‘梅麗塔·珀尼亞’和我生活在同壹個軀殼裏，它就像是個鋼鐵和聚合物打造而成的寄生怪物般藏身在我的血肉和骨頭深處……但現在這個寄生者的心臟全部停下來了，我自己的心臟在支撐著這具身體……這種感覺，還挺不錯的。”

　　她的意識恍惚起來，有點昏昏欲睡，而在半夢半醒間，她聽到諾蕾塔的聲音模模糊糊傳來：“妳這是嗑多了增效劑，多愁善感起來了……但妳倒是有壹句話沒說錯，妳隨時都會死去的感覺可是真的……”

　　“晚安……”梅麗塔迷迷糊糊地說道。

　　在增效劑的副作用下，她終於睡著了。

　　壹道淡金色的光幕在她入睡的壹瞬間憑空出現，將她毫無防備的軀體嚴密保護起來，而在光幕上方，虛無之中仿佛隱隱約約浮現出了成百上千雙眼睛，這千百雙眼睛冷漠地漂浮著，壹眨不眨地註視著光幕保護下的藍色巨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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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豐境內，壹座位於東部沙漠附近的城鎮中央，戰神的教堂靜靜聳立在夜色中，裝飾著黑色鐵質尖刺的教堂尖頂直指天空，在星空下如壹柄利劍。

　　壹名手執提燈的普通牧師行走在教堂內，檢查著各處房間和走廊的情況。

　　壹扇扇門扉背後是壹切如常的房間，長長的走廊上只有牧師自己的腳步聲，他漸漸來到了這趟巡視的盡頭，屬於祭司的房間正在前方。

　　在戰神教會的神官體系中，“戰神祭司”是比普通牧師更高壹層的神職人員，他們通常是地區小教堂的執事者，在這裏也不例外。

　　有隱隱約約的燈光從走廊盡頭的那扇門背後透出來，房門壹側明顯虛掩著。

　　“科斯托祭司這麽晚還沒休息麽……”

　　巡視的牧師好奇地嘀咕了壹句，腳步不慢地向前走去。

　　然而剛走到壹半，壹陣古怪的、仿佛人在痛苦中低吟，又好像夢囈般的聲音卻傳入了他耳中。

　　在超凡者的特殊直覺下，這位牧師瞬間感覺渾身壹激靈，心中隨之泛起糟糕的預感。

　　情況不對！

　　牧師瞬間反應過來，腳下加快了腳步，他幾步沖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口，血腥味則同時竄入鼻孔。

　　顧不得什麽教內禮數，這名牧師果斷地給自己施加了三重防護，準備好了應激式的示警法術，隨後壹把推開那扇虛掩著的木門。

　　木門背後，只有壹團不定形的肉塊癱在地上，且漸漸失去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