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會面

　　在壹系列的努力之後，高文終於以最高調的方式，在萬眾矚目中步入了白銀堡。
　　貧民無暇關註這裏，平民無心關註這裏，小商人小市民們僅僅會在茶余飯後關註這裏，但那些貴族們——幾乎每壹個得知消息的貴族，都從壹開始就在關註著這件事的進展。
　　但那巍峨的、貼著銀箔的城堡高墻聳立著，隔絕了絕大多數的視線，中低層的貴族們沒有得到進入白銀堡的允許，他們那來自更上層的消息渠道則從淩晨開始便被國王下令阻斷，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盛大的隊伍進入了城堡，隨後討論著那些早已公開的、不算是秘密的消息。
　　北境女大公維多利亞·維爾德在三天前便抵達了白銀堡。
　　西境大公柏德文·法蘭克林與東境大公塞拉斯·羅倫在壹小時前共同抵達白銀堡。
　　數位顧問與國王的禦前首相也進入了城堡。
　　大門已經緊閉，沒有人知道裏面正在發生什麽。
　　是壹場宴會？壹次密談？壹場爭執？甚至是壹場謀殺？
　　無數雙盯著城堡的眼睛在轉動著，眼睛下面的鼻子緊張抽動，尋覓著陰謀或機會的味道，而鼻子下面的嘴巴則壹張壹合，制造出各種嶄新的觀點與謠言來——而聽者亦很明智，絕不會把那些聽來的消息當成真的，因為在城堡大門重新敞開之前，沒有人知道壹個來自七百年前的復蘇者會與當代的國王談些什麽。
　　弗朗西斯二世沒有舉辦什麽惱人的宴席，也沒有在朝堂上以“召見”的方式和高文見面，他選擇了在議事廳旁邊的“橡木大廳”中進行這次會面，而這也是高文的要求。
　　橡木大廳是壹個古老的地方，它的存在可以追溯到七百年前白銀堡剛剛奠基的時候——那時候這座城堡還不是如今這幅貼著銀箔的模樣，所謂白銀二字僅僅是因為查理壹世實在想不出更好聽的名字而已。
　　作為這座歷經無數次翻新重建的城堡中最有資歷的壹處房間，橡木大廳在大約四百年前由壹位強大的宮廷德魯伊施加了魔法，以保證它的主體木料可以永葆生機。
　　盡管橡木大廳的面積只有主議事廳的三分之壹大小，但又小又舊的它卻是城堡中最非凡的地方，只有伯爵以上的貴族才有可能出現在這間大廳裏，而只有那些能夠影響王國命運的事務才會在這裏被秘密討論。
　　壹張圓形的橡木桌被放置在大廳中央，國王坐在星象圖中代表“冠冕”的位置，他的右手邊坐著他的禦前首相艾登，壹個頭發稀疏、眼神深沈的中年男人，左手邊則坐著當代的北境公爵，維多利亞·維爾德，再往左右兩邊延伸，則分別是西境公爵柏德文·法蘭克林和東境公爵塞拉斯·羅倫，另有幾名高文都懶得去記名字的貴族代表坐在桌旁，而那些皇家顧問則坐在國王身後的另壹排椅子上。
　　高文身邊則只有瑞貝卡壹人。
　　琥珀和拜倫騎士肯定是沒有資格參與到這裏的，所以高文幹脆把他們留在皇冠街四號的宅邸裏了——他壓根沒想過把琥珀帶到白銀堡來，以那位盜賊小姐的敬業精神，她非得把這座城堡外面貼的銀箔都刮走不可。
　　現場除了那位禦前首相以及充數壹般的顧問團之外，每壹個人都是安蘇立國之時那些開拓者的後裔，這次會面從壹開始就被賦予了非凡的意義。
　　以壹個開國老祖的身份，高文無需對現場的任何壹人行禮致敬，因此他直接大大咧咧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而旁邊的瑞貝卡則顯然有點緊張，小姑娘使勁捏著拳頭，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安穩落座——結果就忘了其實她是有必要對國王行禮的。
　　但這種情況下也沒人會追究她就是了——這就是帶著家長來開會的霸氣。
　　自打穿著壹身公爵服飾、腰挎開拓者之劍的高文走進房間的瞬間，每壹個人就都把視線投了過來，直到這個活化石在椅子上坐下，那些視線也沒有收斂多少，這著實有點不符合貴族的禮數，但卻難以控制：壹個七百年前的人物就這麽從棺材裏蹦出來，走到自己面前了，這換誰不得多看兩眼？
　　而在多看兩眼的同時，不少人心中則仍然在思考高文本身的真實性——或者說，弗朗西斯二世的態度。
　　這時，桌子對面那位老國王站了起來，他頭發花白，看起來垂垂老矣，但壹身華服襯托之下仍然有著不俗的氣勢與精神，他帶領著三位公爵起身，也帶動了其它的與會者們。
　　高文看著他，並聽他肅穆地開口：“眾神庇護安蘇，七百年後的今天，我們竟然有榮幸能夠親眼見到開拓之年的英雄，感謝您和您那壹代人為人類之延續做出的犧牲與奉獻，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每壹個人都不會忘記偉大的開拓者們。在此，我謹以摩恩家族子嗣的身份，並與各開拓者之子嗣們，向我們古老的英雄致敬。”
　　國王彎下了腰，每壹個開拓者後裔都做出同樣的動作。
　　現在，國王表態了——高文·塞西爾復活壹事，可以是真的。
　　至於壹個國王對著壹個公爵鞠躬有沒有問題，其實壹點問題都沒有，畢竟死了七百年的高文此刻在這兒已經不只是個公爵了，他更是壹個符號。在場眾人每年掃墓的時候都要對著高文·塞西爾和壹大幫開拓者先祖的遺像鞠好幾個躬，現在有個壹比壹還原的真人站在這兒，鞠個躬有問題麽？
　　但高文總覺得有哪不對，壹秒鐘後他反應過來，臉色古怪：“上壹次這麽多人壹塊給我鞠躬的時候，我正躺在棺材裏……”
　　所有人：“……”
　　現場氣氛壹度十分尷尬。
　　但幸好在這兒的每壹個人也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他們很快便反應過來，鎮定地直起身子，國王則微笑著：“尋常晚輩拜見長輩也是要行禮的。”
　　高文跟著笑了起來，雖然從外表上他比那位弗朗西斯二世要年輕好幾輪，但他的口氣卻十足像壹個長輩：“雖然年齡差的有點多，但妳這找借口時的表情真跟當年的查理壹模壹樣。”
　　高文·塞西爾也表態了——弗朗西斯二世身上的摩恩血脈，也可以是真的。
　　說完，高文與老國王相視壹笑，看得出來，後者尤為松了口氣，甚至有點飄飄然的意思。
　　現場每壹個人都很聰明，極其擅長從別人的壹個屁裏分析出對方祖宗十八代的性格曲線來，所以高文和弗朗西斯二世簡簡單單的壹次交談就足以讓他們明白這次會談的基調，而且還能順便推理出——國王與那位古代大公應該是已經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共識。
　　坐在國王左手邊的那位女士似乎略微皺了皺眉，再壹看去卻又好像沒什麽表情變化，但作為三位公爵中僅有的壹位女大公，她的存在本身就讓高文多看了幾眼。
　　那是壹位三十歲上下的女子，與赫蒂壹樣成熟而美麗，但卻比赫蒂多了許多的冷冽與漠然氣質，她身穿白色的長裙，肩上則披著壹襲銀狐披肩，在加上同樣白色的絲質長手套和壹頭銀白卷發，這些讓她整個人都仿佛裹挾在冰雪之中壹般，這位冰雪女王般的美人在橡木大廳中是如此醒目，充分說明了壹件事——白色反光率確實高。
　　弗朗西斯二世的整個左半邊身子都比右半邊亮……
　　那便是當代的北境大公，維多利亞·維爾德，高文在腦海中將臨時惡補的資料與眼前的真人相對應，同時回憶著第二王朝的建立：當初扶植壹個私生子上臺的，就是北方的維爾德家族。
　　但現在看來，當初那位私生子的後代如今已經不怎麽受維爾德家族的控制了。
　　註意到來自對面的視線，那位“冰雪女士”木著臉點了點頭，大概是在打招呼，高文見狀擺擺手：“跟妳老祖宗壹樣是個面癱，當年我就跟維爾德說過，讓他娶個活潑點的南方姑娘，多少中和壹下他那張臉，偏不聽，現在禍及子孫了吧……”
　　北境女大公的臉皮微微抖了壹下，隨後高文又看向西境大公和東境大公，按著自己記憶裏的對應資料聊了幾句跟他們當年先祖有關的事情，最後視線放到了禦前首相和北境女大公之間的空位——那裏並沒有椅子。
　　那原本是塞西爾家族的位置，但從壹百年前開始，那個椅子便被撤掉了，從那之後，四境公爵剩下三個，安蘇南境再無大公，王室直屬的各級貴族成為了南方的統治集團，而塞西爾家族則被擠到最偏遠的角落。
　　註意到高文的視線落在什麽位置，包括弗朗西斯二世在內的每個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氣氛似乎壹瞬間緊張起來，並從親切友好的拉家常階段進入會議的主體部分——也就是扯皮罵街拍桌子的階段。
　　但高文卻只是掃了那裏壹眼，隨後臉上露出輕松自然，甚至有點不屑的笑容，他看向桌子對面的國王：“我們進入正題——接下來由我的後裔，瑞貝卡·塞西爾來向妳們說明發生在王國南部的那場災難。諸位，那才是真正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