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六朝雲龍吟 by 弄玉&龍璇
2021-5-10 19:46
程宗揚黑著臉進了湯館,把帶著銘牌的鑰匙往櫃上壹放,“記賬。”
“客官裏邊請!”
在房內換了浴衣、木屐,侍者掀開簾子,只見裏面是壹道長廊,墻壁都是用打磨光滑的青石砌成,石縫間散發出絲絲縷縷的熱氣。
蒼瀾鎮四面群山合抱,應該說鎮上氣候四季如春,但自己在鎮上走了壹遭,卻發現這裏溫度極為奇異,有些地方猶如春日,有的地方和外面壹樣正值酷暑,而棲鳳院所在的地方卻冷了許多,感覺倒像盛夏時節待在空調房裏壹樣,這會兒被水汽壹蒸,頗有幾分愜意。
穿過青石長廊,眼前是壹個在巖石間開鑿出的大池,池上繚繞著壹層白霧。
此時店中客人不多,武二郎獨占了池子最好的位置,露出壹個碩大的腦袋,腦門上蓋著塊浴布,半瞇著眼,正泡得舒服。
“光”的壹聲,壹只木屐甩到武二郎腦門上,武二郎虎目壹睜,扯下浴布就要發飆,見到是程宗揚,轉手擦了擦脖頸,大咧咧道:“程小子,水正熱乎著,趕緊來泡。”
“小狐貍呢?妳不會把他墊屁股底下了吧?”
“二爺倒是想。”
武二郎悻悻道:“那小子嫌大池便宜,泡著跌份,自己往裏面泡小池去了。”
“還是二爺知道給我省錢,居然沒去泡小池?”
武二郎卻道:“誰定的規矩不能兩個都泡?小池太窄,二爺嫌憋悶,泡了壹陣就出來了。不過錢已經記賬上了,回頭妳記得結啊。”
徐君房本來想在大池泡壹陣,見程宗揚繼續往裏面走,連忙跟上來,小聲提醒道:“裏面的小池可是壹吊錢起的。”
程宗揚這會兒已經不生氣了,這些貨壹個比壹個瀟灑,自己瞎操什麽心呢?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隨他們去吧。
“壹貫?妳可太小看咱們蕭公子了。那小子肯定要最好的。”
程宗揚叫來侍者,“這裏最好的池子是哪個?我找人。”
“客官請!”
侍者領著程宗揚穿過壹個庭院,來到靠山的壹間湯館,“便是這裏了,小的不便進去,請客官自便。”
那湯館竹籬茅舍,看上去頗為別致,程宗揚上前壹推門,裏面卻是閂著的。
“開門!”
裏面壹個嬌滴滴的聲音道:“請稍等。”
接著房門打開壹線,壹個女子露出嬌靨,柔聲道:“客官有事嗎?”
程宗揚回頭道:“我就知道。小狐貍這家夥不管到哪兒,肯定少不了這些風流勾當--我找裏面的客人。”
那女子訝異地看了他壹眼,然後打開房門,“公子請進。”
這裏的溫泉明顯比外面熱得多,館中水汽蒸騰,猶如雲霧。開門的女子只披了壹條薄紗,這時早已被水汽打濕,薄薄地貼在肌膚上,白皙的胴體在水霧間時隱時現。
程宗揚在她臀上拍了壹把,引得那女子壹聲嬌呼,半嗔半喜地說道:“奴家是伴浴的,客官既然來找人,不好隨便亂摸。”
程宗揚笑道:“改天我把小池包下來,專門點妳伺候好了。”
那女子抿嘴壹笑,“奴家小紅,公子記得便好。”
掀開內間的小簾,壹陣鶯鶯燕燕的笑語聲便伴著水霧飄了出來。館內壹個丈許見方的池子,裏面擠著五六個光溜溜的美女,眼前壹片白花花的肉光,只看到玉臂粉腿縱橫交錯,分不清誰是誰。
程宗揚往人群中壹看,頓時傻了眼,眾女環侍的那位大爺不是小狐貍,而是壹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老熟人--朱老頭!
朱老頭依紅偎翠,壹張老臉樂得像盛開的菊花壹樣,在壹堆美女的映襯下分外猥瑣。他背後兩個美女服侍,左右各抱著壹個美女,身前還有壹個美女正給他做胸推--下壹個瞬間,他就被程宗揚拽著胡子從脂粉堆中扯了出來。
“死老頭!”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的馬呢!”
“輕些輕些……”
朱老頭壹邊叫痛,壹邊道:“在呢!在呢!都在呢!”
“妳哪兒來的錢?”
“要啥錢啊,”
朱老頭叫屈道:“俺只說是販糧食的,人家就把俺給請到這兒了。”
程宗揚追問幾句才明白過來,朱老頭從霧裏出來,除了打頭的壹匹騾子被滾石擊中墜崖,其他壹匹沒少,全被朱老頭帶到鎮上。騾隊帶的還有半石糧食、鹽巴和其他物品,朱老頭這麽壹亮相,頓時被鎮上人當成活菩薩。不僅住上最好的貴賓房,還被請到最好的湯館享受最好的服務--死老頭壹文錢都沒花,這壹切都是用那半石糧食換來的。
朱老頭裹著浴袍蹲在池子邊,口沫橫飛地說道:“我就說糧食金貴,妳們還不信!現在信了吧?不是大爺跟妳吹牛!能帶著騾隊進來的,除了大爺,哪兒還有第二個?”
程宗揚道:“妳就可勁吹吧,小心閃了腰。”
徐君房道:“了不起了不起!鎮外的霧瘴徒步還容易過些,帶牲口比帶活人還難。這位老丈能帶騾隊進蒼瀾,自打盤古開天地,也沒多少人能做到。”
朱老頭樂得鼻涕泡都出來了,“瞧瞧!瞧瞧!小程子,大爺沒吹牛吧!”
“都吹到盤古了,還沒吹?”
騾馬失而復得,程宗揚心情正好,也不跟朱老頭計較,叫來外面的侍者,問道:“有位姓蕭的客人在哪個湯池?”
蕭遙逸獨占了壹個精致的小池,程宗揚找到他時,那家夥正張開雙臂靠在池邊悠哉悠哉地泡著溫泉。
程宗揚嘖嘖稱奇,“竟然沒找個姑娘過來服侍?這還是咱們風流倜儻的小侯爺嗎?”
蕭遙逸笑了壹聲,笑容卻有些難看。
程宗揚手指往他的脈門上壹搭,不由皺起眉,“來之前五哥和六哥不是才幫妳打通過經絡嗎?”
蕭遙逸坐起身,溫熱的泉水從肩背上流下,露出肩後壹個灰色的掌印。當日秦翰壹掌傷了他的經脈,至今也未能痊愈。
“過霧瘴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妙,還好武二替我擋住那些怪鳥。不過被霧氣侵蝕,傷勢又重了些,現在恐怕只能撐上五六天。”
說著他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意外,赤陽聖果那東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現在能泡泡溫泉,比起那些濺血沙場的兄弟們,我蕭遙逸已經夠走運了。”
程宗揚收回手,“晚點再笑吧,回房商量壹下,今晚咱們就進太泉。”……
兩個人的房間壹下擠進六個人,還有武二那種超級大塊頭,頓時顯得擁擠了許多。
小紫盤膝坐在床榻裏面,程宗揚坐在榻側,蕭遙逸撈到房中唯壹壹張椅子,意態閑適地斜靠在椅內--程宗揚知道,小狐貍不是故作瀟灑,實在是要避開肩後的傷處。
武二郎抱肩靠在墻角,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泡溫泉泡得過癮,二爺這會兒還有心情哼著小曲。朱老頭攏著手蹲在桌腿旁,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徐君房只剩門邊壹個空處,只能湊合著擠在朱老頭旁邊。
“這位徐先生大家都認識了,這位朱老頭,徐兄可能還不認識,妳就當他是我們商隊的老把式得了。”
程宗揚道:“閑話不多說,這會兒叫大家來,就是為今晚進太泉古陣的事。目的只有壹個:找到赤陽聖果。徐先生,那東西怎麽找,妳先說說。”
徐君房不知從哪兒摸出壹柄鵝毛扇,壹邊仙風道骨地扇著風,壹邊道:“太泉古陣之所以聞名遐爾,就是因為陣中除了各色天地異寶,還有數不盡的仙芝靈藥,赤陽聖果就是其中之壹。赤陽聖果生於純陽極熱之地,種五十年而芽,芽五十年而枝,枝五十年而葉,葉五十年而花,花五十年而蒂,蒂五十年而果,果五十年而熟,歷經陽火養煉,內蘊至陽之氣,外應九天之象,起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話下……”
程宗揚打斷他,“說實在的!那東西怎麽找?”
“我這不就說到了?”
徐君房嘟囔壹聲,然後道:“說起赤陽聖果,當年我與師傅在古陣深處采到壹顆,確實是生在極熱之地,其下有烈焰升騰……”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小徐子啊,別蒙大爺。太泉古陣那地方,修為差點兒的連邊都摸不到,妳還能進到裏邊?”
徐君房把鵝毛扇往頸後壹插,抱拳朝天上壹揖,正容道:“徐某修為雖然平平,吾師鬼谷先生卻是參透造化的高士。”
朱老頭眨巴眨巴眼,“鬼谷先生?沒聽說過啊。”
程宗揚卻坐直身體,“鬼谷子?”
“正是。”
徐君房半是驕傲半是遺憾地說道:“吾師學究天人,變通古今,可惜二十年前便羽化仙去。”
程宗揚道:“說說進太泉古陣需要些什麽東西?能買到的盡量準備好。”……
“幹糧、臘肉、水囊……”
程宗揚壹邊看著單子,壹邊道:“咱們進去壹趟就走,又不是去過日子的,用得著帶這麽多吃的喝的嗎?”
“公子有所不知,那太泉古陣規模極大,單是第壹層,想走壹遍,至少就要兩天時間。而且太泉古陣五日壹開啟,即使咱們運氣好,進去便找到東西,也要帶夠五天的吃食。”
“繩索二十丈,方便鏟兩把,火刀火石五副。護身符十張,石人三個,河圖五冊……”
程宗揚道:“徐掌櫃,妳不會是把妳的破爛全賣給我了吧?”
徐君房臉微微壹紅,低聲道:“後面這幾樣少買點也可以。”
“哪裏的繩索壹丈就要壹個銀銖?”
蕭遙逸袖子挽到肘上,拍著櫃臺與小二討價還價,最後讓他成功地殺下五枚銅銖,二十丈省了壹枚銀銖。
穿著牛仔服的武二郎壹臉憨厚地過來,把繩索套在肩膀上,順手摸了那奸商兩副火刀火石。朱老頭揣著手在店裏晃悠,不時大聲咳嗽著吐口濃痰,讓店裏的掌櫃和小二都直翻白眼。
等東西買完,程宗揚覺得大夥的臉差不多也都丟盡了,這才收拾東西結賬。
就在這時,壹個英姿勃勃的身影跨進店鋪,朗聲道:“小二,有繩子嗎?”
小二沒好氣地說道:“就剩那麽點兒,全被買了。”
聽到那個聲音,程宗揚兩眼頓時放出光來,轉身堆起壹臉笑容道:“哎呀,好久不見!小宗,竟然是妳?”
那個英武少年被他垂涎三尺的模樣嚇得後退兩步,半晌才大叫壹聲,“竟然是妳!”
說著去摸他的腰刀。
程宗揚手壹擡,將他出鞘的腰刀按回鞘中,壹邊親熱地攥住他的手腕,笑瞇瞇道:“小宗啊,妳不在軍中當值,怎麽跑到這兒來玩呢?”
來的正是選鋒營的勇將宗澤,可惜這位未來的名將現在還太嫩了點兒,來不及出手就被程宗揚吃得死死的。
宗澤額角繃出青筋,切齒道:“我家大貂璫就在此處!看妳們這些反賊還往哪裏跑!”
程宗揚下巴險些掉下來,失聲道:“秦大貂璫!他不是出去辦差兼養傷,怎麽跑到蒼瀾來了?”
門外低低咳嗽壹聲,秦翰半顯陽剛半顯陰柔的聲音響起,“秦某奉太皇太後慈旨趕赴蒼瀾,不意在此遇到故人之子。”
蕭遙逸冷笑壹聲,“老閹人,我爹怎麽就沒打死妳呢?”
秦翰負手立在階下,他沒有穿軍中的戎裝,也沒有像內宦壹樣戴貂佩璫,只穿了身普普通通的灰袍,就像壹個疲倦的老人。
就在程宗揚愕然的剎那,宗澤猛地拔出手腕,向後躍去,壹邊叫道:“大貂璫!我叫人擒下這班反賊!”
秦翰目光往店內壹掃,然後轉身背對著眾人,淡淡道:“秦某平生無私敵。既然雙方言和,諸位便非是我大宋之敵,何必生事?”
說著他頓了頓,“殤兄以為然否?”
程宗揚頸後的汗毛微微豎起,感覺到壹絲危險。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妳是沒鳥事,我是鳥沒事,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秦翰毫不動怒,淡淡道:“壹言為定。”
說罷拂衣而去。
宗澤緊趕兩步,追上秦翰,然後回頭狠狠瞪著程宗揚。
程宗揚眉毛滿臉亂飛地朝他揮了揮手,然後雙手攏在嘴邊,高聲道:“小宗子!放心吧!我會等著妳!”
宗澤背影壹個趔趄,險些摔倒,接著趕緊逃之夭夭。
武二郎熱鬧只看了壹半,壹臉不過癮地咂咂嘴,“沒意思,沒意思。”
蕭遙逸手指敲著櫃臺,忽然壹笑,“聖人兄,好機會啊。要不要踩踩點,順手幹掉這老太監?”
程宗揚收起笑容,“先辦正事要緊,盡量別節外生枝。”
壹行人離開店鋪,武二和蕭遙逸在前面壹邊走壹邊吵鬧,朱老頭攏著手落在後面,程宗揚放慢腳步,眼角余光微閃,看到朱老頭身影壹晃,繞到屋後。
自從秦翰叫破朱老頭的身份,程宗揚就留了心,見狀想也不想便跟了過去。
剛到屋後,他便感覺周圍的氣息仿佛凝固般變得冰寒,接著壹個蒼老的聲音冷冷道:“殤振羽,妳居然還活著!”
朱老頭腰背緩緩挺直,佝僂的身體伸展起來,像株大樹般昂然而立,開口說道:“君老兒,今日倒是好心情。”
月光下,壹名須發皆白的老者立在破舊的竹舍上,寒聲道:“殤、嶽二賊同至太泉,倒省了老夫壹番手腳!”
“這老頭叫君雄飛,是我手下敗將。”
殤侯道:“妳仔細看,他右手少了壹根小指,便是當年在我的五毒散下斷指求生,才保住壹條性命。”
君雄飛壹張老臉像抹了層硃砂般漲紅起來,厲聲道:“殤老賊!若非妳當日施詐,怎會令老夫自廢壹指?看掌!”
此時已經是掌燈時分,天際無數星光仿佛嵌在天鵝絨般的夜幕上,君雄飛壹掌拍出,滿天星光都隨之壹暗,壹股霸道的勁風從空中覆壓下來,擊向殤侯的腦門。
遠在十幾步外的程宗揚被這股勁風掃到,身上仿佛被壹塊千斤巨石壓住,呼吸都變得艱難。他催動丹田的氣輪,抵抗身上的壓力,壹邊驚愕地望著那老者,這君老頭看著老得要死,修為卻非同壹般,難怪敢來找死老頭的麻煩。
殤侯卻是擡手屈指壹彈,指尖射出壹縷烏黑的氣息,遊蛇般破開掌風,飛向君雄飛的掌心。
君雄飛五指收攏,化掌為拳,重重抓向那縷黑氣。黑色的氣息在他指間發出細微的爆響,輕煙般破滅無遺。
君雄飛獰笑著露出尖尖的牙根,“多年不見,殤老賊,妳還是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小伎倆!”
殤侯哂道:“對付妳這老東西,哪裏用得上大招?”
“凝!”
君雄飛壹聲斷喝,周圍數丈範圍的空氣應聲凝出冰霜,將殤侯的身影包裹其中。
趁殤侯視線被冰霜阻隔,君雄飛壹腳悄無聲息地挑出,撩向殤侯胯下。
程宗揚叫道:“小心!他出腿了!”
君雄飛渾濁的雙眼壹翻,擡手探入凝結的冰霜間,接著壹支冰錐躍然而出,射向程宗揚的喉嚨。
程宗揚拔出那柄三百銅銖買來的寶刀,硬生生擋住冰錐。
那支冰錐轟然粉碎,程宗揚也喉頭壹陣發甜,吐了口血出來。程宗揚有真氣護體還不覺得,可那口鮮血還沒落地,就凝成壹團冰塊,可見周圍空氣的酷寒。
程宗揚吐了口血,經脈的氣息略微暢通了些。卻見君雄飛怪眼驀然壹翻,斷喝道:“小子!老夫先殺了妳!”
程宗揚驚出壹身冷汗,急忙拔出另壹柄鋼刀,雙肘壹前壹後,牢牢守住自身的要害。
君雄飛枯瘦的手掌朝程宗揚胸口重重擊落,程宗揚連忙雙刀架住,誰知君雄飛用的卻是虛招,掌至半途便突然改向,握住腰間壹只劍柄,拔劍朝殤侯的脖頸斬去。
“聲東擊西的老套路,妳用了幾十年也不嫌煩?”
殤侯奚落聲中,身影驀然壹閃,疾若閃電地掠向君雄飛,抖手撒出壹片赤紅的粉末。
那些粉末壹遇空氣,顏色變得愈發鮮艷,接著冥冥中傳來壹聲令人心驚肉跳的兒啼。只見那層赤粉隱隱凝結成壹個古怪的嬰兒形狀,讓人毛骨悚然。
“赤嬰粉?殤老賊!妳竟然用數百嬰兒為引,煉出這種絕毒!”
君雄飛駭然後退,壹面出掌擊散那片赤粉,壹面尖嘯著發聲示警。
殤侯冷笑道:“君老兒,妳這次可托大得緊了。”
君雄飛的尖嘯聲剛出唇便反彈回來,卻是不知不覺中周圍已經被設下禁制,聲音盡數隔絕。他臉色愈發難看,忽然握拳往胸口壹擂,張口噴出壹股血沫。
赤紅的粉末與鮮血壹觸,就像被烈火焚燒壹般,發出“滋滋”的細響,隨即消失無痕。
那老者臉上像開了壹個顏料鋪子般,又青又紅又白又黃,他手掌發抖地咆哮道:“假的?”
殤侯怪笑道:“壹點胭脂,哪裏用得著使出煉血之術?君老兒,妳此番大耗真元,可是虧大了。”
那老者暴喝道:“青冥碎玉手!”
夜空中驀然探出壹只骨節分明的大手,魔神般帶著滔天氣勢抓向殤侯。殤侯身形微微壹挫,雙腳踏在實處,接著壹指點出,正點在巨掌的掌心處。與巨掌的規模相比,殤侯枯瘦的手指就如同壹條蟻足。然而就是這根蟻足般的手指,不但擋住了巨掌的重壓,還有余力反擊。
“十余年不見,君老兒略無寸進,”
殤侯道:“如今在瑤池宗只怕也排不上前五位吧。”
談笑間,那只大手碎裂開來。君雄飛被殤侯騙得使出煉血之術,大耗真元,已經是強弩之末,這會兒壓箱底的絕技也被殤侯輕易化解,君雄飛自知不敵,立即拔身而起,朝禁制最薄弱的頂部沖去。
然而殤侯速度更快,君雄飛剛觸及天幕,頸後驀然壹涼,被壹只手掌扼住。
君雄飛魂飛魄散,叫道:“殤侯不--”“格”的壹聲,殤侯壹把擰斷君雄飛的脖頸,接著擡掌將他顱骨拍得粉碎。
君雄飛重重跌入塵埃,濺起壹片灰土。
兩人這番交手,程宗揚能看懂的還不到壹半,不過殤老頭明擺著是黑魔海出身,姓君的老者卻棄武鬥法,不輸得灰頭土臉才是怪事。這下倒好,連命都給丟了。
殤侯攤開手掌,冷笑道:“雕蟲小技,也敢在本侯面前獻寶?”
君雄飛頭顱盡碎,壹點瑩光在殤侯滴血的指間飛舞,卻飛不出他的掌心,只聽那老者尖利的聲音道:“殤振羽!妳敢--啊!”
殤侯兩指壹撚,將那縷殘魂抹去,然後飄落下來,“秦太監沒安好心,只怕半個鎮子都知道老夫已經來此。事不宜遲,這便往太泉古陣去吧。”
程宗揚只覺丹田內的生死根猶如巨鯨般吸收著周圍濃郁的死氣,帶來陣陣不適的反胃感,他壹邊揉著肚子,壹邊皺起眉頭說道:“妳老人家仇人不少啊,漏個名字就能招來仇家上門?”
殤侯嘆道:“不招人忌是庸才啊。”
“等會兒,我先吐壹口,妳這牛皮吹得我太不適應了。”
程宗揚真的吐了壹口,然後直起腰,“他是瑤池宗的?”
殤侯點了點頭,壹邊打量著他道:“小程子,妳又練什麽功夫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鳥的功夫。妳不是說再提升修為不好,讓我精煉真元嗎?”
殤侯愕然道:“妳有煉嗎?”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房中術不行啊?”
“荒唐!房中術豈是隨意修的?”
殤侯橫眉冷道:“老夫這身修為,全靠童男之身為底子,壹點真陽不失,才有如今的進境!”
“哎喲,妳就吹吧,還童男呢。妳要是童男,我就是處女!再說了,誰沒童男過?我要說我這身修為也是童男時打的底子,妳信不信?”
“小程子,”
殤侯語重心長地說道:“半吊子的房中術修之無益,還是多走正途。”
程宗揚冷笑道:“妳這是嫉妒!”
“咳咳咳……”
殤侯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用壹陣猛咳掩飾自己的尷尬。……
“打聽出來了。”
蕭遙逸道:“樓上住的是瑤池宗的。壹共來了七個人,壹位瑤池宗的長老,五名門人,還有壹位身份有些特殊,據說是瑤池宗三仙子中的奉瓊仙子朱殷。”
“他們來太泉古陣幹嘛?”
“櫃上的小二都不知道,我去哪兒打聽呢?”
蕭遙逸道:“不過聽說他們剛才也在收拾行李,今晚恐怕也要去太泉。”
“涼州盟的人呢?”
“沒見到。”
“涼州盟?我知道!”
徐君房道:“他們人數太多,直接在鄰近太泉古陣的地方紮營。壹會兒過去就能見著。”
程宗揚扭頭挑了挑眉毛,“二爺,妳可得小心些了。”
武二郎大咧咧道:“怕什麽?難道為只羊他們還敢打上門來?”
程宗揚道:“我倒不怕人家打上門,就怕二爺的把戲被戳穿,這臉都丟到涼州去了。”
武二郎道:“等二爺娶了族長,就在南荒躲壹輩子!誰敢咬我?”
蕭遙逸道:“二啊,我要是蘇荔族長,這會兒就上吊!免得嫁給妳丟臉。”
武二郎美滋滋道:“妳們知道個屁!族長就喜歡二爺這調調!”
“嘔……妳個臭不要臉的……讓蕭爺吐壹會兒先……”
徐君房道:“朱老頭呢?”
程宗揚沒好說朱老頭剛才落在秦翰眼中,露了行藏,只道:“聽說今天來的人多,他先往太泉古陣找位置去了。”
棲鳳院距離太泉古陣不過兩裏多地,有徐君房這個地頭蛇領路,眾人連火把都不用打,壹路順風順水。
程宗揚落後壹步,挽住小紫柔軟的手掌,低聲道:“看瑤池宗的樣子,今晚也要進太泉。妳要琥珀我不反對,但最好別弄出人命來。”
小紫唇角彎起壹個嬌美的弧度,“知道啦,好心人。”